陶邀诧然,再看床上这姑娘,已经跟脑海里那个模糊不清的影子对不上号。
她在盛京城时,见过些皇亲国戚。
明珠郡主也曾有过两面之缘,不过未曾有交集。
只是没想到,再见她竟会是这样的场面。
尹延修不动声色观察着她的神色,黑渗渗的眸底掠过丝迟疑。
“大嫂?”
陶邀眼睫轻眨,摇了摇头。
反正她跟这位也不熟。
很显然,这位也并没有认出她来。
她眉目淡静,“既是来解毒的,这都快两月了,为何反倒毒越发厉害?”
这话问的隐晦,但尹延修也明白她的来意。
他半点没遮掩,“她的毒已经解了,但她有求于人,所以自愿替我炼药。”
自愿?!
陶邀眼眸轻颤,转头问床上的女子。
“你是自愿的?”
那女子缓缓点头,眼尾看着尹延修,声音嘶哑。
“我是自愿。”
陶邀,“......”
陶邀复杂地看了眼尹延修,又问床上的女子。
“你可知道你是在替他练毒?”
金明珠面无波澜,眼神黯淡,下颌微点了点。
陶邀无话可说。
她在床边立了会儿,又睇了尹延修一眼,示意他出去说话。
两人立在庭院里,齐管事和锦俏退到了院外。
陶邀思量了片刻,看向立在石桌前垂着眼摆弄药材的尹延修,缓声开口。
“宗主可知道?”
尹延修抬眼看过来,神色淡淡。
“大嫂,这个人大哥交于我了,他不会再过问。”
陶邀抿抿唇,“你们既是谈好了交易,你情我愿的事,我也不好再插手,只是延修,里面毕竟是盛京城的人,还是皇室宗亲,你行事要有分寸。”
尹延修垂下眼,“延修知道,劳大嫂费心。”
他素来拒人于千里之外,不怎么好亲近。
陶邀知道自己没有说教的立场。
她回头扫了眼屋里,“我不是要多管闲事,只是如今宗主不在,我事事都要过问一番,你不要伤人性命,等你大哥回来,我会如实说与他听。”
“大嫂放心。”
陶邀看了看他,没再说什么,抬脚准备离开这院子。
尹延修却在身后又补充了一句,“大嫂,我收的消息,大哥应当最近两日便会回来。”
陶邀脚下稍稍停顿,“我知道了。”
离开院子,陶邀还在想,他最后那句话,多少有几分肆无忌惮的意思。
他是告诉她,宗主就算回来了,他也不担心长兄知晓他用人炼毒。
难道他笃定,宗主不会管他?
锦俏想起方才屋里那姑娘,于心不忍。
“夫人就不管了?人都让四公子折磨成什么样了?”
“怎么管?两个人都说了,是自愿交易。”
陶邀收回思绪,侧过脸叮嘱齐管事,“派人时常过来照看一下屋里那位明珠郡主,她一个人躺在那儿,许多事总需要人搭把手,四公子定然不会管。”
看尹延修方才那模样,明珠郡主于他来说只是个药人而已。
他只保证她不死,绝不会搭手伺候和照顾。
齐管事低低应了,又问陶邀,“要不要派人先知会三公子一声?他说不准还没走远...”
陶邀没说话。
尹延疏与尹延修素来兄弟亲近,未必就对尹延修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他不提,也不管,兴许是觉得尹延修有分寸。
她派人去知会了,倒好似是催促他回来制止尹延修。
前头当着尹延修的面,她才说了不多管闲事。
“宗主快回来了,不差这两三日。”
——
腊月十一清早下了雪,尹延君风尘仆仆的抵达清丽府。
他自己回来,没带尹延昳。
陶邀听到消息迎出院子,他人已经绕过回廊走进了她视线。
“宗主!”,她眉眼笑弯,立在院门廊檐下等他。
男人发髻高束,雪花落在他乌黑发间,那眉心一点朱砂痣,衬的眉目分外神朗,红裳白裘的清挺身姿宛若谪仙降世。
他步伐越发快,狐裘下摆卷起一层雪花,到近前展臂将陶邀揽进怀里抱住。
“别站在这里等,天冷。”
话落,他搂着人走进院子,一路进屋。
“你在屋里等我,出来做什么?我回来自然第一时间来见你。”
堂屋里温暖如春,陶邀素手抬起替他解开狐裘,笑盈盈细语。
“我太惊喜了,每天在盼着宗主回来呢,母亲怎么样了?病体可康愈吗?”
锦俏接过狐裘,便带着谷雨退了出去,并将堂屋门关上。
“病愈了,就是身子骨弱,还得再卧床将养。”
尹延君说着话,低身将妻子打横抱起,步伐稳健的往里屋走,话也没停。
“我在那边耽搁太久,府里不能一直没人,你也不能太操劳,便早些赶回来。”
陶邀环住他颈项,眼底笑意不减,“五弟留在那边侍疾?五弟妹可也很惦记他。”
“总要留一个人守着母亲,他回来也无济于事,不如在那边尽孝。”
他抱着怀里人在榻前落座,搂着她亲了亲耳鬓,声线温柔。
“夫人辛苦。”
陶邀抱着他脖颈蹭了蹭,笑颜如花。
“我不辛苦,生意上的事都有三弟替我操劳了,府里的事齐管事也安排的妥帖,我只是动动嘴罢了,哪有宗主来回奔波的辛苦?”
她摸了摸尹延君下颚上的青茬,手心又刺又麻,小声念叨着。
“宗主瘦了。”
被人心疼惦记的感觉,尹延君十分受用。
他心里熨帖,看着怀里人绝丽漂亮的眉眼,眼底的柔情似是要溢出来,搂着她的手都紧了一些。
“府里真没什么烦心事,吵你清静?”
陶邀桃花眸缓缓流转,同他对视了几秒,轻啧一声。
“也有两件事,要同宗主提一提。”
尹延君嗯了一声,一手拎起小几上的茶壶,自己倒了杯茶。
“夫人说来听听。”
陶邀便将先前杜汐提过的薛莹一事,以及尹延修拿明珠郡主练毒的事先后叙说了一番。
尹延君抿下半盏茶,听罢掂着茶盏褐瞳暗晦,又垂目看向怀里的陶邀。
“薛莹那事是拖得够久,早晚也要解决,五弟短时日内回不来,不如将人接近府,安排了送去温泉山庄,陪着五弟在母亲跟前尽孝。”
陶邀诧异,“送去老夫人跟前?”
尹延君放下茶盏,“五弟妹如今安养身子要紧,还是让她耳根子清静些,阿昳在母亲那儿,薛氏又是母亲的侄女,陪着去尽孝,正好让母亲磨磨她性子,日后能跟着阿昳回府,也会安分些。”
他不关心尹延昳怎么对待一个侧室。
但府里最好都是安分人,清清静静的不要生事。
他母亲疼惜有了身孕的儿媳妇儿,对薛莹定会严加管教,这就不是他们该操心的事了。
陶邀闻言,却有别的顾虑,“五弟妹知道了,会不会多想?”
例如,担心尹延昳与薛莹朝夕相处,与她这个正妻感情淡薄了?
尹延君不以为然,“夫人可以去问问她,若是不愿,便当我没说。”
“至于四弟,晚些时候我跟他谈,夫人就不用管了。”
陶邀听言不禁莞尔,搂着他脖颈在他颊侧亲了一下,软声喃语。
“宗主一回来,我便觉得有主心骨了。”
什么事都有他,不再需要她费心了。
尹延君胸膛震出笑声,凑近要吻她。
陶邀眼疾手快的抵住他下颚,红着脸娇斥。
“我帮宗主剃下胡子吧,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