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延疏惭愧失笑,“我还在想着欠了别人单子该怎么赔礼,才不影响日后继续做生意,大嫂却已经算到让他们下一次不得不来找我们。”
他拱手做揖,“延疏受教了。”
陶邀笑了笑,端起茶盏来浅浅抿了一口润喉。
一旁的尹延昳,早已经听得脑瓜子都迷糊了。
时候不早,尹延君这才掀起眼帘看向他。
“你呢,你一趟趟往这儿跑,又是有什么事?”
尹延昳一个激灵回过神,豁地转眼看向自家长兄,怔怔愣愣地‘啊’了一声。
尹延君唇线微抿,褐瞳清淡。
“啊!哦,我我是,是来看看大哥大嫂...”,尹延昳对着他的盯视,莫名紧张,有些吞吞吐吐。
尹延君没再瞧他,而是转眼看向了尹延疏。
“没事就先回去吧,夜路不好走,你们相伴着,我也放心些。”
尹延疏温笑唉了一声,继而缓缓站起身,扫了眼还有犹豫吭哧的尹延昳,慢吞吞拱手告辞。
“那我和五弟便先回...”
“等等!”,尹延昳忙出声打断他,对着尹延君和陶邀急声说道,“我我还有话,还有话没说。”
陶邀心下暗叹,垂着眼整了整自己衣袖。
尹延君则无声看着他,眉眼淡淡。
尹延昳笑的愁眉苦脸,吭哧道,“大哥,你这也休养够久了,我看大嫂如今气色大好,想是病体也已痊愈,这生意上又这么忙,是不是也该准备准备回府了?”
他想起胡姑姑交代的话,语速加快了些,“想必大哥大嫂也知道,汐汐她如今有了身孕了,我那泰山泰水那边知道了这喜事,一直想要过来看看女儿,自打我同汐汐成婚,这还是他们头一次说登门探亲,因着大哥大嫂不在府里,如今府里的境况实在...”
他不好说是‘拮据’,舔了舔唇,“不合适招待亲家,总不好让人挑理,故而汐汐回复的家书里,已经婉言托辞过,只说晚些时候,等她胎相稳固再请泰山泰水过府,如今眼看足了三个月,再是没有借口推辞了。”
“大哥,你就带着大嫂回府吧,不然我们清丽府的脸面,实在抹不过去。”
尹二先生又随着箫先生去了故渊。
亲家登门,却只有一个状态不好的尹老夫人招待,府里头人人还都垂头丧气,宗主和宗主夫人也连个面都不露。
不说让人挑理,也有碍两府间的姻亲情分。
尹延君淡淡垂下眼,端起手边茶盏,揭了揭茶盖儿。
“便说我陪邀邀和孩子,回江南省亲,府里的事情你去找母亲安排,跟杜家的亲事是她自己挑的,她会上心,不会让亲家挑理。”
尹延昳急了,急中生智的反驳,“大哥!这府里人多眼杂的,我总不能人人都叮嘱一遍,保不齐就有说漏嘴的!”
“杜城主乃一城之主,手头同样事务繁忙,便是来探亲,最多不过住两三日,两三日总能应付过去。”
尹延昳险些要崩溃了,“大哥,汐汐怀相不好,至今还吐的厉害,万一我那岳母心疼女儿,要留下多住些日呢?”
“那她自该日日待在安宁斋里守着你媳妇儿,你管好自己院子的人便成。”
尹延昳攥紧拳头,脸皮抽了一下,无言以对下又看了眼一言不发的陶邀,憋屈的吭哧道。
“大哥你到底想怎么样?要不你直接跟我说,我回去帮你劝母亲,成不成?”
旁听的尹延疏不置可否地轻挑眉梢,默默捧起茶盏喝茶。
阖府上下,也只有这位五弟想法最单纯,真是绕了半点弯子,就能给他绕懵。
尹延君不欲多言,叮嘱尹延疏,“挺晚了,你们俩回吧。”
尹延昳急的瞪眼,“大哥!你倒是说...”
陶邀自顾站起身,浅笑插了句嘴,“我去看看孩子们睡了没,你们先聊。”
她说完便走出了堂屋,带着锦俏离开。
再不走,兴许尹延昳跟尹延君谈不拢,又要来同她说了,她也没什么好说的,更做不了宗主的主。
她一走,尹延君紧跟着起身,也半句话都不想跟尹延昳争执,自顾自走出堂厅往东侧书房走去。
尹延昳追到回廊下,跺脚喊他,“大哥!你总不能在这儿住一辈子吧!”
尹延君头也未回,仿佛听不见他的气急败坏。
尹延疏从堂屋里跟出来,看着自家长兄远去的背影,扯了扯尹延昳。
“行了,深更半夜,你别在这儿喊叫,像什么话?”
尹延昳抬手往前指了指,广袖震颤轻晃,“不是我喊叫,你看看他,竟是半点不听劝!以前何时这样过,他好歹告诉我个心思意图,他什么都不说,我怎么在中间调解?我...”
这么些年,每次尹延昳都是在母亲和大哥之间来回调解。
唯有这次,让他觉得无从下手。
尹延疏叹了口气,推着他下了台阶,往院外走。
“好了,你别在这儿闹,回头再想进来可就难于上青天了,快走吧,有话路上说。”
尹延昳一肚子气,就这么被他又推又劝,带出了琼华苑。
回去的路上,尹延疏也没再骑马,干脆同他一起乘车。
摸出车里的油灯点亮,他看着抱臂端坐犹自闷气的尹延昳,无奈摇头。
“你还去问大哥想怎么样,他想怎么样,你心中当真不知吗?”
尹延昳表情微僵,抿着嘴看他一眼,没接话。
尹延疏掀了掀袍摆,慢悠悠翘起腿,语调轻慢。
“你是不是还觉得,这事儿老夫人已经闷声忍下气,算是低了头,大哥就该见好就收,别再这么得理不饶人?”
尹延昳语气理所当然,“那不应该吗?嫡亲的母子,多大仇怨,一定要闹到让我母亲退出清丽府,再也不可能在一个屋檐下共处的地步吗?”
“他为什么,我母亲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说出去是为了自己夫人,那不就是娶了媳妇儿忘了娘,目的就算是达到了,脸上就好看了吗?!不是平白让外人看笑话嚼舌根吗?”
“是,你先前说未尝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也想过了,换了是我和杜汐,我母亲就算要抱走孩子,杜汐会有怨言,但我们夫妻绝不可能跟母亲闹成这个样子!她是亲祖母,又不是虐待,有什么不能商量,那还能连亲娘都不认了?”
尹延疏揉了揉耳朵,轻飘飘道。
“老夫人是亲祖母,也是你跟宗主的亲娘,尚且还不能待你们俩一碗水端平,你如何就要求两个儿媳妇儿对她要一样呢?敬重尊长,就一定要事事顺从不能讲理吗?”
“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就是告诉你,媳妇儿和儿子,他本就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