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俏回到主院时,有关萱室那边半个字的不好都没提。
“有满秋和谷雨在呢,加上两个乳母,都是小公子和姑娘熟悉的人,您就放心吧,他们便是哭几声,也哭不坏身子,奴婢看了,不止没受罪,反倒抱着还沉甸了些。”
陶邀盘膝坐在软榻上,正在翻账本,听罢拨算盘的手停下,抬眼看着她笑了笑。
“也是,到底还是两个小不点儿,有奶便是娘,不管如何,他们好,我便放心了。”
只要孩子没事,她便能跟尹老夫人多抻几日。
反正尹老夫人拿捏她的筹码是孩子,她拿捏尹老夫人的筹码,可是这满府各院的生计。
都说当家主母不好当,那便让她试试,当家主母究竟多不好当。
陶邀淡淡抿唇,正待低下头再看账本,突然想起什么,又转脸看向去拎壶倒茶的锦俏。
“满秋和谷雨都跟去了萱室,你这都守着我几日了,也不说回去看看平哥儿。”
锦俏捧着茶盏递到她手边儿,闻言弯眉笑了笑。
“平哥儿都多大了,又不吃奶,有奴婢婆母照看着,奴婢不回去也委屈不了他,能有什么事儿?再说您身边,若是连奴婢也走了,难不成要把春迎喊回来,让她挺着肚子伺候您啊?”
陶邀唇边笑意苦涩,“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你那儿就在后巷,回去看看再回来,也费不了多长时间,我还一刻都离不开人了?”
锦俏看着她苍白的脸,心疼的蹙了蹙眉。
“奴婢不回去,反正也等不了几日,宗主就要回来了,奴婢到时再回去看看便是了。”
陶邀浅叹一声,“平哥儿正是懂事的时候,可不比熠儿和婉婉好糊弄,他要是想娘了,定是哭闹的厉害,你就忍心?”
锦俏硬着心肠垂下眼,“奴婢忍心,男孩儿一个,没了娘还过不去了?不惯着他。”
陶邀又好笑又无奈,“你今晚回去看一眼,我这边就要睡了,夜里睡下,能有什么事儿?”
“怎么没事儿?”,锦俏白她一眼,“您到底知不知道您的脸色有多难看?昨夜里您还咳了两声,奴婢都听着呢。”
“我那是夜里睡的口干,才不适的咳了两声,今日已经没事了。”
“您就别劝奴婢了,奴婢心里有数!”
锦俏不跟她说,转身去铺床,嘴里还念叨着:
“您可早些歇下吧,已经很晚了,账本明天也能看。”
陶邀看着她背影,心头温暖至极。
......
与此同时,安宁斋这边,主屋原本已经熄了灯,杜汐哄着尹延昳闹腾了一回。
事后,屋里传了热水。
两人先后沐浴过,尹延昳再坐到床边,便觉得有些饿。
杜汐忙喊了值夜的侍婢,“去端些夜宵来。”
过了约莫一刻钟,夜宵送进屋,杜汐亲手摆到桌上。
尹延昳过来坐下,箸子还没捡起来,便被那寒酸的两道小菜和一碗白粥给看懵了。
他用力眨了下眼,确认自己没看错,瞬间抬眼盯向杜汐。
“这是什么意思?这总不会是,总不会是今晚的剩饭吧?”
他没记错,今晚晚膳时,桌上就有这两道菜,当然,那时还多了一碗汤的。
也就是因为最近两日的饭菜,越来越素了,清汤寡水的根本不顶饱,他才夜里都饿醒。
杜汐看着桌上寒酸的夜宵,也是抿了抿唇,笑不出来。
“五爷凑合垫补一下吧,现今府里,别说小厨房了,便是大厨房也难见肉腥,要么明日,我让人出去买些回来备着,今晚您先对付一下。”
尹延昳自小到大,何时不是锦衣玉食的。
什么时候,自己还沦落到一口吃的都这么寒酸的地步了?
他气的摔了箸子,“垫补?这两口吃食,怕是狗吃了都不能饱!你让人去大厨房,让他们做几道正经夜宵来!”
杜汐立在原地没动,小声劝他,“不能去。”
尹延昳瞪大眼,很是不可置信,“不能去?怎么就不能去了?!”
这是什么难以抹开颜面的事儿吗?
他堂堂清丽府的五公子,还动不得大厨房的厨子了?
杜汐见他孩子脾气要上来,连忙上前抚着他背,好声好气地解释。
“您不知道,如今府里谁的日子不拮据?哪院里的桌上见着肉腥儿,那不出第二日就传的人人皆知了。”
“府里进项被卡住好几日,您又不是不知道,不止厨房那边难办,各处采买的管事都难办,母亲正闹火气,您可别做那特例,在被人拿着说事,母亲还不将火气发到我们安宁斋来?”
尹延昳听得眉头紧拧,他是听说了母亲在和大嫂‘摆擂台’呢。
但真没料到,大嫂能这么沉得住气,将整个府里的人都拿捏的日子不好过。
再看看桌上那清汤寡水的剩饭剩菜,他气的踢桌子。
“还有完没完了!”
反正也吃不下,气也气饱了,干脆一甩袖子,气冲冲地上了床,还冲杜汐吼。
“熄灯,睡觉!”
杜汐看他这样子,又无语又想笑,转身去熄了灯,跟上床躺下。
片刻后,她眼珠子转了转,小声问尹延昳。
“五爷,要么您明日,也去萱室劝一劝?母亲也是的,不该霸占人家孩子,这事原本就是她不再理,你去劝劝她,让她把孩子还回去...”
“我不去!要去你去!”,尹延昳扯着被子翻了个身。
杜汐,“......”
她才不去!
去了还得挨骂!
真是的,什么都指望不上,只会耍祖宗脾气!
心里又嫌弃又气恼,杜汐也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阖上眼准备入睡。
先前还恩爱缠绵的小夫妻俩,此事竟是背对背十分冷清,像是挨都不想挨对方一下。
过了半刻钟,杜汐都昏昏沉沉快睡着了,身后却又突然掀动了一下,紧接着,尹延昳从她身上跨了过去。
三更半夜的,她吓得瞬间清醒,忙问他。
“五爷,您做什么去?”
尹延昳黑灯瞎火的摸到衣屏前,扯下自己的外袍开始穿戴,绷着声说道。
“我去叔父那儿走一趟,你先睡,不用管我。”
“这么晚,您去叔父那儿做什么...”
杜汐坐起身,话还没说完,尹延昳已经蹬上靴子,拉开门 大步走了出去。
她看着门外微弱的烛光,怔怔愣了一会儿。
少顷回过神,也反应过来。
是了,劝尹老夫人这事儿,还得是有位份的人来。
他们去了没准不是被骂就是被抽鞭子,可要是尹二先生去劝,那尹老夫人指定得听!
这么想着,杜汐忍不住掩着嘴笑出声。
她那看着不中用的草包丈夫,还是有点脑子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