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延昳的喜宴过后,在清丽府滞留已久的四方宾客,开始陆续告辞。
尹延君接连几日早出晚归,忙着送这些贵客。
除却因为王四姑娘‘突感不适’而耽搁行程的故渊府,陶万金算是最后离开的,陶邀也跟着尹延君亲自出府送他。
如上次离开时一般,尹延君特意等在岸上,给父女俩留出在船上叙话的时间。
陶万金从窗户口看了看女婿挺拔出众的身影,殷殷嘱咐陶邀。
“尹宗主惯着你是一回事,你自己要心里有个数,别太恃宠而骄了,你现在有两个孩子要护着,得担起你宗主夫人的担子来,别什么都指望男人。”
陶邀无奈,“我知道,您不用操心。”
陶万金瞪她一眼,又压低声说。
“你们如今在清丽扩张的那些店铺,女婿都一一给我交代过了,他倒是对那些生意一清二楚,你却被他越养越废了!”
“你听父亲的,孩子还小,有的是人照看,你别把心思都花在眼前那些小事上。”
“累就累一些,总得抓住一样攥在手里,才是真的有底气,这家里头,谁握着财势大权,谁才是真正腰杆儿硬的人。”
“我指望着借你得力到清丽来养老呢,你别太被动了。”
陶邀哭笑不得,点点头敷衍他。
“记下了,您放心吧,不会让您日后过来了,看女婿脸色的。”
陶万金捋着胡子点点头,犹自不放心,凑上前跟她耳语。
“上回他去江南,我让他给你带两箱子零花钱,他不好意思,这趟我给你捎来了啊,都留在我住的那个屋里,等我走了,你让人搬回去。”
陶邀抿着嘴憋笑,眼睛笑的清亮,忍不住挽住父亲胳膊摇了摇。
“还是父亲好!”
虽然现在偏疼外孙,两个小家伙儿都排在了她前头。
但是,还是会给她钱花呀!
陶万金嗨笑一声,被闺女这么一撒娇,还是蛮受用。
他拍了拍陶邀手背,“我是看你刚出月子,耽搁了生意上的事,手头里钱不够,你先凑合用,要是花完了,或者生意做赔了,跟我说,我再让人给你送!”
陶邀抑制不住笑声,“好好!”
不远处的岸边,尹延君面朝着楼船的方向负手而立。
瞧见小妻子挽着老岳父手撒娇卖嗔的娇态,也不由会心一笑。
也就是被这样的岳父大人自幼娇宠着,才能养成如今这般他怎么看都喜欢的样子。
岳父大人,辛苦了。
送走了陶万金,夫妻俩乘车回府。
快到清丽府时,陶邀掀着车帘吩咐先去东外府。
尹延君端坐着,看她眉飞色舞喜滋滋地模样,不禁觉得好笑。
“别人父女离别,都要抹两把不舍泪,这岳父大人走了,夫人这么高兴,是不是不太合适?”
显得跟个白眼儿狼似的。
陶邀嘴角上翘,理着衣袖轻白他一眼,故意卖关子。
“我高兴自然是有我高兴的事,一会儿宗主可别笑。”
尹延君挑挑眉,不置可否。
等马车停到东外府,他原本以为陶邀是要照例去慰问一下王四姑娘,谁知她却直接去了陶万金住的院子。
没等他多想,就瞧见她大刺刺推门而入,招呼齐麟喊人搬东西。
尹延君心头蒙生一股不妙的预感,跟进门,就瞧见堂厅角落里,落了五个大木箱子。
尹延君眼皮一跳,“......”
还有什么不懂的?
齐麟看了看自家宗主,默不吭声地出去喊人抬箱子。
陶邀满足的拍了拍箱盖儿,回头冲尹延君挑挑眉。
尹延君哭笑不得,“夫人,我们不该再收岳父大人的接济。”
陶邀不以为然,“怎么能是接济?这是我父亲留给我做生意的本钱,宗主不必有心理负担,给我的又不是给你的?”
她看着齐麟带人来,将箱子搬出屋子,也轻提裙裾跟在一行人身后。
路过男人身边时,伸手牵住他一起离开,压低声说道。
“何况我们要养孩子了,花销可比先前大。”
尹延君眼神复杂,无言以对。
虽然依然做不到心安理得的接受老岳丈的‘好意’。
但事已至此,只能盘算着,日后在其他地方弥补回去了。
箱子抬回住院的私库,腰包殷实的陶邀,总算是心情美妙了几日,每日心安理得的养尊处优陪孩子。
然而没过几日,尹老夫人闲暇下来,又开始日日往主院跑看孙子。
婆媳俩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
加之因着先前喜宴时,尹老夫人对陶邀坐高堂而生出的芥蒂,时不时就给她找两句不痛快。
陶邀应付不过躲得过,干脆也不管天热不热了,重新打理起铺子里的生意来。
尹延君心疼她,却又不能不让母亲来主院看孙子,只能一有空就陪着她。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这晚府里摆了家宴。
清丽府这等大宗世族,府里头旁支繁密,家宴办起来,三代内的族亲凑到一起,笼笼统统也四五十号子人,想不大操大办都难。
尹延君带着陶邀也特地早早回府。
夫妻俩回到主院,便忙活着各自洗漱更衣,天黑前就要出席宴席。
趁着梳头的空荡,谷雨就忍不住小声跟陶邀念叨起来。
“听说今日这家宴,是五奶奶协助老夫人操持的,下头人都在说,五奶奶不愧是大家闺秀养出的嫡女,这中馈的事,简直信手拈来...”
陶邀听罢,自镜中笑睨她一眼。
“说的也没错,换了是我,肯定不耐烦费那份心。”
谷雨鼓腮气闷,“夫人~,五奶奶进门儿这才一个多月!老夫人就让她插手中馈,分明是故意的!”
陶邀不以为然,对着镜子往颈腮侧扑了些香膏,又垂下眼细细擦着手。
“故意的又如何?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兴许五弟媳也未必觉得,给她打下手就是一种荣幸呢?”
谷雨想跺脚了,“等老夫人真把内府中馈大权交到五奶奶手里,这清丽府还不得变天了?!”
尹延君进来时,正听到这小丫鬟这句话。
他脚下微顿,紧接着听见陶邀不甚在意的语气。
“变什么天?清丽府的天是宗主。”
“把持个内府中馈,就有人能随便压到我头上了?让她们去就是了,我还得谢谢她们替我操劳呢。”
她忙着呢,哪儿有功夫管什么中馈不中馈?
她爹说得对,只要她把持住财势大权,才不将那些规制内的约束看在眼里。
自己挣钱自己挥霍,不用看人眼色,不比管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快活吗?
尹延君将话听在耳中,褐眸动了动,提脚走进屋。
谷雨还想说什么,突然见宗主进来,吓得连忙白着脸闭了嘴。
“夫人可好了?”
陶邀浅笑嫣然,“快了。”
尹延君点点头,稳稳在矮榻上落座,耐心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