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最轻的一个鼻腔里嗤笑一声,抬手抚了抚鬓侧簪钗,嘴里阴阳怪气。
“谁说不是,这五公子娶妻,老夫人上心的忙活了大半个月,今日天不亮就起来盯着喜宴,交代这交代那生怕哪儿出了错,再看看当初宗主娶妻那会儿...”
“一样是亲儿子,一样是做人婆母,这心偏的真是没边儿了。”
几个堂亲妯娌彼此交换了个眼神,一致的唏嘘摇头。
“谁说不是,这也就是宗主,能当家做主的,自己媳妇儿自己疼,换一个人来,夫人还不一定能过的如此如鱼得水呢。”
“你们该没忘了,当初宗主娶妻,老夫人借故身体不适,不止连高堂的座都没坐,第二日的新媳妇儿茶都不曾喝。”
当时那样的做派,分明就是不承认这个儿媳妇儿的。
面相秀丽温吞的一个少妇闻言,不由轻轻摇头。
“那又如何?夫人的名碟早就奉在祖宗面前了,她生的两个嫡嗣满月时也是开宗祠入了碟的,又不差什么。何况听说,老夫人疼两个孙子疼的紧,那过去些许小事还念它做什么,今日是五公子大喜的日子,咱们别议论这些扫兴了。”
说到底,受宗主爱护,人家还是名正言顺的宗主夫人和嫡嗣。
又不会因为老夫人的偏颇对待,就低人一等抬不起头。
真不知道她们在酸什么。
也不怕话传到老夫人耳朵里,给自己找不好受。
尹老夫人是个什么锱铢必较瑕疵不容的性子,一个个难不成都忘了?
几人听她这么说,也顿时一个个悻悻地。
安静了片刻,还是有人忍不住咕哝了一句。
“且看明日敬茶礼,老夫人喝新媳妇儿茶的时候,夫人的脸色该有多好看。”
都是女人,谁还不清楚谁了。
被这么明显的区别对待,谁能不放在眼里?
就老夫人这样的,日后宗主夫人和五奶奶要是能处得好,才真的是怪了。
唉,所谓庸人自扰。
她们等着看的热闹,陶邀还真的是不放在眼里。
主院这边,谷雨丫头端了碗鸡丝粥进屋,一边儿往桌上摆,一边儿噘着嘴一脸的不高兴。
陶邀饿的胃里难受,端起碗就自顾自用起来。
锦俏立在一旁替她打扇,瞥了眼谷雨,不由好笑。
“你干什么?大喜的日子,你嘴噘的都能挂葫芦了,让人看见了,不得说你闲话?”
“说我闲话?我一个侍婢碍着什么人的眼!”
谷雨‘哐’的一声将托盘放在小几上,动静大的,陶邀都忍不住抬眼看她。
“怎么了这是?谁招你了?”
谷雨跺了跺脚,绷着小脸儿气哼哼道:
“奴婢去大厨房给夫人端粥,听见你些个碎嘴的婆子,正议论夫人呢!气死奴婢了!”
今日是五公子娶妻的日子,各院能调派的人手,天不亮就被管事的调去前头帮忙了。
主院这边更是以身作则,连带春迎和满秋都带着院子里的婆子们带头去帮忙。
以至于小厨房里没人,谷雨只能跑了趟大厨房寻膳。
谁知道,就听见那些人一边忙活,一边儿嘴还碎的嚼舌根儿。
气的她够呛。
陶邀听罢不以为然,摇摇头,垂下眼继续吃粥。
锦俏却跟着蹙了蹙眉,脸色也肃下来。
“她们都说什么了?都谁说的,你记下了没?回头看我不告给齐管事,一个个都是皮痒了,谁的舌根子都敢嚼!”
谷雨更气了,气的眼都红了。
“还记什么?那大厨房里头,有一个算一个!都在说五奶奶多么受重视,夫人嫁进来那会儿,老夫人可连一个好脸都没给过!日后这内府中馈,还不都得给五奶奶管!”
锦俏温柔的面庞难得瞬间铁青,“这帮子混账东西...”
陶邀无语,掀起眼帘瞥她一眼,哭笑不得道。
“谷雨丫头年纪小,沉不住气就罢了,你怎么也跟着火上浇油?”
锦俏绷起脸,无奈的看向她。
“夫人别觉得这是小事,平素里下头人私底下念叨念叨谁的闲话都有,奴婢可不至于听她们计较,可今日是什么样的日子?”
“前头忙活的,在大厨房备菜打下手的,各房各院的人都有!她们就敢这么大肆议论夫人,还不得让五奶奶看扁了夫人?!”
陶邀浅叹一声,浓睫低垂着,抿下嘴里的粥,语声清淡无波。
“中馈怎么了?管内府很了不起吗?我还真瞧不上,我又不靠内府每个月拨的那三瓜俩枣过活,谁还敢苛待宗主院子里的人不成?”
谷雨又想哭又想笑,“夫人~,那再怎么说,您也是宗主夫人,又是长嫂,怎么能让五奶奶压在头上呢!”
陶邀轻啧摇头,“你们啊,别听风就是雨,五弟媳要是个顺风飘的软耳根,那我也不值当的在意她什么态度的,就算她是嫡亲的妯娌,日后也跟我过不到一起去啊。”
“旁人怎么样,我都无所谓,主要宗主给足的了我体面,这府里上上下下,就没人敢当面给我添堵,背地里说什么,谁管她呢。”
“再言之,再亲的儿媳妇儿,能抵得过亲孙子吗?”
陶邀撂下汤勺,慢条斯理持着帕子擦了擦嘴。
“小事儿上没必要计较,大事儿上,不用我们计较,宗主也不会放任老夫人的。”
“这清丽府,日后是我熠儿的,轮也轮不到别人来当家做主。”
锦俏对她这副好心态,只能幽幽叹气。
她家姑娘现在,是越来越沉得住气了,都快成菩萨心性了。
她也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心酸。
话虽然说的是那么个道理,但她们还是不想看到任何不知好歹的脸。
但愿新过门儿的五奶奶,是个知道分寸的。
——
后宅里这些琐碎闲话,外头的男人们,自然是不会晓得。
内府正南门外鞭炮锣鼓喧天时,尹延君同尹二先生已经在喜堂正位上坐着,叔侄俩聊了许久的话。
鞭炮声一落地,证明接亲的轿子已经进了城。
不出半盏茶,尹老夫人就带着一众女眷匆匆赶来。
高堂上摆了四把围椅,尹老夫人一落座,尹延君身边还空着一把。
他环视一眼,瞧见陶邀姗姗来迟,刚跨进门来。
她今日也是盛装打扮,一袭橙霞色团织金菊广袖华服,容颜昳丽明艳,云鬓堆叠间点缀着鎏金钗环和金丝步摇,整个人雍容华贵端方大气,一出场便吸引的众人纷纷注目。
尹延君端坐着,矜俊眉目温润印笑,朝她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示意。
陶邀快步走近,看了眼他身侧空着的位子,面上掠过一丝迟疑。
按规矩,她是得站在宗主身侧的。
可这座位一摆,她若是真坐下了,意义可就不同了。
新人拜高堂,老夫人这个正经婆母在,她不过是个嫂嫂,哪能让弟媳拜她呢?
老夫人,怕不是会当场翻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