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舅爷眼神晃了几秒,干巴巴扯了扯唇。
“是,我明白,会看着办的,你们,不用惦记...”
尹延君温润一笑,没再多留,径直领着齐麟和尹延修离开。
薛舅爷将人送出府门,立在府门外的台阶上,怔愣了好半天都没能回过神。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
薛王氏纵然有百般不是,这些年来替他生儿育女,又操持家务,除了不让妾室们生下庶子女,其他的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可她怎么就一时犯了轴,要去打宗主夫人的主意。
她把自己造到这种孽路上去。
他...可怎么救她啊!
宗主来这一趟,分明是施压,绝对不会饶她了。
清丽府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他要是敢不从,那日后薛家在清丽...
唉!!
造孽啊!
——
尹延君回来前,可没往府里递消息。
他突然就进了主院,陶邀在屋里听见院子里的动静,匆匆踢上鞋子就迎了出来。
屋里升着地龙,简直温暖如春。
尹延君进了堂屋,就见她穿着身儿宽敞的橘红色长衫,发髻低绾素面朝天,挺这个肚子脚步走的飞快,一双桃花眼乌澄黑亮,直勾勾盯着他,掩不住脸上都是惊喜。
他不禁弯起唇角,抬手挡住她。
“身上凉,等我洗漱更衣过,再陪你。”
满秋已经下去传热水,锦俏抿嘴笑着,领了谷雨也退了出去。
屋里没了人,陶邀娇气的噘了噘嘴,依然伸手挽住他臂弯,侧着身子贴住他。
“宗主都不回我信,我日盼夜盼的,你人倒是先回来了...”
尹延君被她这话逗笑,领着她往里屋走,还调侃了一句。
“日盼夜盼,难道盼的不是我,反倒是书信?”
陶邀抿抿嘴,‘哧’地一声笑起来。
有阵子不见,看她这么笑,尹延君只觉得小妻子怎么变的傻乎乎的。
他好笑的立在炭炉前烤热了手,转身将她搂住,一手捏了捏她白嫩的小脸儿。
“我是日盼夜盼想见你,所以披星戴月的赶回来,我人都在了,还等什么信?”
“我当然是等宗主了!”
陶邀想抱他,可肚子顶着,招架了一下,又只得放下手,摸了摸自己肚子,笑的眉眼弯弯说。
“我想宗主了,他们也想。”
尹延君面上神色瞬间温柔,眉心那点殷红朱砂痣,衬的他模样越发温眉善睐,活像个男菩萨。
他大手搭上陶邀圆滚滚的肚子,指腹轻柔抚摸。
“像是又大了些。”
“嗯,我近来胃口可好,总是饿。”
“那就多吃点,你过去吃的太少,如今还要被他们俩争食,这个月份,他们正是需要你多进食。”
陶邀扶着腰,笑嗔道,“我当然知道。”
她的喜脉一直归尹延君管,肚子里是双生子的事,夫妻俩早就知晓了,不过还没同任何人说。
这种事,当然是等孩子平安出生后,才更惊喜。
至于清丽府有艺术高深的人,例如尹二先生,是不是已经看出来了,那就不晓得了。
毕竟双生子到了之后的月份,看起来自然就会和一般的孕妇不太一样。
热水很快送进来。
尹延君洗漱过,换了身衣裳,陪陶邀用过膳,便起身起了萱室。
这次的事情,尹老夫人会护着陶邀,做到向薛舅爷施压,惩治薛王氏的地步,的确是很难得了。
尹延君也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毕竟那是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他也乐意对自己母亲表示一下感谢。
胡姑姑见他来,很是惊讶了一瞬,见齐麟手里抱着个盒子,更是难以置信,随即忙的将人让进屋。
“老夫人正用膳,宗主可用过了?要么陪老夫人一起用些?”
尹延君抬了抬手,温笑道:
“不用了,下次吧。”
胡姑姑就不再劝,回到尹老夫人身边去布菜。
尹老夫人端着碗筷,看了在一旁落座的大儿子一眼,清淡开口。
“何时回的?”
“天黑前,龙神节将至,我一路赶得及,风尘仆仆的,先回去安顿了一下。”
尹延君也难得多说两句话,说罢抬手压在手边儿檀木盒子上,褐瞳温润看向尹老夫人。
“给母亲带了份礼物,您稍后看看,喜不喜欢,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在清丽不多见,图个新鲜吧。”
宗主今日说话,可真圆乎。
胡姑姑听着,都忍不住眼底露出笑意。
尹老夫人不是很习惯,稍愣了一下,看了眼那木盒子,微微点头。
“你有心了...”
这么些年,她除了过寿,还是头一次收到来自大儿子的孝顺。
尹延君温浅一笑,又陪着多说了几句话。
最后,是喝完两盏茶,才起身离开的。
胡姑姑亲自将人送出院门,喜不自禁地返回屋子里,就见尹老夫人正掀开那檀木盒子看。
盒子里掂着锦黄内衬,是一串成色极好的翡翠项珠,漆绿漆绿的水头儿,一百零八颗珠子,颗颗圆润无暇。
胡姑姑看笑的嘴角差点儿咧到耳根子后头去。
“哎哟~!这一看就价值连城,怕得是宫里才有的奢侈东西,老夫人戴上,定然好看!宗主果真是用的心的。”
她说的倒是没错。
这的确是金氏皇帝让二皇子带给尹延君的谢礼。
金氏皇族向来挥霍豪奢,吃穿用度全都要搜罗天底下最好的。
清丽民风朴素,别说尹老夫人在清丽郡位同那‘皇太后’,就是整个清丽郡上上下下的珠宝首饰都搜罗过来,堆在一起,成色都不一定有这串翡翠项珠贵重。
当然,贵不贵重的也没那么要紧。
要紧的,是她大儿子这份难得的心思。
尹老夫人细细摸搓着那一颗颗翡翠珠子,总算也露出个笑脸来。
笑着笑着,想到什么,脸上笑意微敛,幽幽叹了口气。
“这哪是孝顺我的,倒还不是,看他女人的面子。”
胡姑姑裂开的嘴角也不禁合住了些,想了想,低声劝慰道。
“这是个好的开始,宗主虽说性子温善,可哪是那么容易低头的人?他如今愿意讨老夫人高兴了,岂不是代表愿意冰释前嫌?”
“老奴说,您也顺坡下吧,母子之间哪能总这么僵着,日后您的孙子们,还有五公子的妻儿,可都看着呢,您说是不是?”
尹老夫人冷哼一声,将那串翡翠项珠放回盒子里。
“是,我也知道,那些年我被他那个糊涂爹气的,待他是严苛了些,可做老子爹的指望不上,我对他再不严苛些,他能成器,能顶的起这宗主之位,清丽府的门楣?”
胡姑姑听她这么说,立时闷住嘴不吭声了。
主仆多年,她十分清楚,尹老夫人绝不是那等会承认自己错处的人。
就算她当年是迁怒了自己的儿子,她也只觉得自己是‘严苛’,而不是‘过分’和‘失责’。
她不能火上浇油。
老夫人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