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不好走,到了一处,马车便停了下来。
尹延君先下了车,伸手去扶陶邀,温声叮嘱她。
“慢些。”
那小心的样子,简直是将人揉进了眼珠子里。
尹延疏悄悄冲身边的尹延修睇了个眼色。
尹延修一贯的神情清漠。
陶邀站稳脚,手中扇面压在眉梢遮阳,眯着眼随意环视了圈儿,隔着几步的距离,对着两位小叔子浅笑颔首示意。
尹延疏环抱的手臂忙放下来,恭恭敬敬笑着回应。
“大嫂。”
尹延修微点头,“大嫂。”
几人的视线交集也只这一瞬。
尹延君牵住陶邀的手,当先抬脚沿着矮坡上行,随口招呼其他人。
“走吧。”
他又一手揽在小妻子腰后,视线看着脚下,声腔温敛体贴。
“不算很远,一会儿有树荫,就不会这么晒了,你慢些走,脚下路不平。”
陶邀抿唇忍笑,悄悄扯了他袖管,小声喃语。
“人多眼杂,你别这样...”
身边的男人挑眉看过来,“什么?”
陶邀无语瞪他一眼。
尹延君反应过来,哂笑一声,回头扫了眼落后三步外的一行人,依然固执己见地稳稳揽握着她腰身,低声头温声同她说话。
“那有什么,你是我夫人,过去带你进山游猎,不也是牵着你手?”
陶邀,“......”
你现在可不止是牵手了。
尹延君变本加厉,俯首贴在她耳边:
“夫人一会儿若是累了,我背你,千万不要逞强。”
陶邀握着扇子手抬起,木着脸将他抵开,面无表情的继续前行。
尹延君咽下一声笑,扶在她腰侧的指腹轻轻摸搓着,没再逗她。
他并非玩笑话。
若是陶邀说累,他一定会背她。
这时候,他不可能让她累着。
陶邀到底是没让他背。
事实上,马车停下的地方,距离那片梅林,并不算远,只是上山的路有些陡,走的慢了一些。
地主有银子赚,很早就等在那片梅林边儿上。
陶邀立在梅林边,眺目打量,占地不算大,一片梅林间荒出许多杂草,可见是早就荒了没人管的。
但那些梅树都有些年份了,从树桩便能看出。
若是移回园子里,得好好滋养几个月,但愿冬日来临前,能够滋养出第一波花儿来。
齐麟带着老花匠在跟地主交涉。
几人就在一旁观望那片看不到边际的杂乱梅林。
尹延疏偏头看向陶邀,隽秀的面上难掩好奇。
“大嫂觉得如何?”
陶邀闻声,侧目笑看他一眼,摇着折扇转身,“我不懂这些,瞧着是老梅树了,应该好养活。”
不懂?
尹延疏看了眼身边儿的尹延修,提脚跟上陶邀。
“既然不懂,为什么还要亲自来?让人来就好了呀...”
陶邀不置可否,轻笑一声歪头同他闲聊。
“人都有所长,怎么可能什么都懂?不懂可以学啊,正是因为不懂,才更要去涉猎其中,让自己渐渐懂起来,不是吗?”
尹延疏握着手,倒吸口气,一副恍悟欣赏的笑脸。
“大嫂说的很有道理!”
陶邀浅笑转过视线,看向正在谈话的地主和齐麟几人,便抬脚走了过去。
尹延疏没再跟,而是立在原地等尹延修走上前来,侧身同他耳语。
“果然是经商出身,想法都比寻常人贪婪。”
不懂就学,不懂才更要去涉猎其中。
听听这话,哪家养尊处优的女眷会费这等心思?
张一张嘴,有的是人去跑腿办成的事,谁会去亲自费事琢磨。
尹延修唇角轻扯,“这同我们不一样么?”
尹延疏:??
“我们不也是,不懂经商,所以‘凑巧遇上’,才想开开眼界?”
尹延疏默了几秒,轻嘶一声。
“这怎么一样?咱俩那是...”故意的。
尹延修没听他说完话,径自抬脚向着正在谈话的几人走去,像是很有兴致听听他们是如何谈的。
尹延疏话说了一半,一脸麻木地盯着他远去的背影,最终无言的翻了个白眼儿,提脚跟上。
价钱很快谈拢。
下山时,先头不知去了哪儿的尹延君,手里居然多了把伞。
众人对宗主待宗主夫人的臻视,有了更深的意会。
临到上马车,尹延君将陶邀扶上去,收了伞递给身后的齐麟,而后看向两位庶弟。
“你们还继续游猎,还是一同回府?”
尹延疏看了看身边的尹延修,“啊,我们继续...”
毕竟,来时说的是打算游猎。
就这么跟着回去了,那也太明显像个借口了。
尹延君没等他说完,“游猎也不急于今日,一同回府吧,晚些时候,我有要事相商,族亲都会到场,你们俩也去,必要时给些意见。”
“啊...,哦,好,大哥。”
尹延君没再看两人,转身上了车。
目送马车先驶离,尹延疏拖着尹延修上马,歪身同他低语。
“大哥这么专程吩咐,你说是有什么大事儿,还要惊动族亲。”
尹延修端坐于马背上,脸上没什么表情。
“最近府里,能出什么大事?”
尹延疏眼珠子转了转,一瞬恍悟。
“你是说,大嫂处理那些外宅,被人堵路,闹上门那事儿。”
“嗯。”
尹延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视线看着前头的马车,喃喃自语。
“也是,那种人,既然厚颜无耻到敢寻上门来,那逼急了,事情定会闹大,大哥这是先行出面,在事情没闹得一发不可收拾前,要替大嫂撑腰了。”
事情闹大,干系到清丽府的颜面与声誉。
族亲长老们,一定会寻大哥问责,大嫂到时就是众矢之的了。
他那大哥这么疼宠妻子,能纵容她对那些外室娘子出手,就定不会放任不管。
尹延疏摇摇头,忍不住歪头同尹延修嘀咕起来。
“这怎么说,那些也是大哥养的女人,这是在揭大哥的脸面,他为了自己妻子,倒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大哥这人,前些年风流多情,如今倒也真的是怜香惜玉。”
“这位大嫂,究竟是凭什么本事,攥住了他的心?”
尹延修唇角轻扯,“人情此类,自是冷暖自知。”
“稍候见机行事吧,虽说你我的话,在府里也没几分分量,但态度还是要摆出来。”
兄弟一心。
这也是在从旁支撑宗主的地位。
他大哥既然特意叮嘱一句,自然也是这么个目的。
尹延疏点点头,没再继续多言。
当日下午,临傍晚之前。
清丽府内各支系能说的上话的男人,全都被请到了东外院的议事堂。
尹二先生因着已随箫先生回故渊,所以未能出席。
意外的是,这一次尹老夫人竟然露面了。
上一次这等宗族齐聚的大事宜,还是尹延君继任宗主之位那天。
诸位长老叔伯面面相觑,直觉事态严肃,纷纷严阵以待。
议事堂的门自外关上。
堂内静了一瞬。
尹延君自主位上徐徐起身,当先开口,道明了今日召集所有人议事的缘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