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邀很忙。
她也是从尹延君手里接下了东外院的担子,才知道这偌大个清丽府,等着开销的银子数额,究竟有多庞大。
一时好奇,便旁敲侧击地从齐管事那儿,打听了一下内府这边各院平日的支出。
暗地里掐指一算。
才觉得,内府跟外府比,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族亲们的吃吃喝喝并不奢靡,远不及外院花销大。
尹延君平素里手底下那些铺子和庄子每月的进项,大多都贴补到外院去了。
简而言之。
他这个宗主,日子过的紧巴巴。
陶邀又无奈又气,总觉得自己是被这男人给坑了。
于是,她忙着收揽生意,忙着辟园子栽花,忙着张罗新铺子开张,忙着赚钱养家。
这一忙活起来,她反倒成了整个清丽府最忙的那个。
尹延君几次闲暇下来,都是亲自出府去寻人,陪在自己夫人身边搭下手,然后再掐着点儿将人哄回府。
夜里陶邀累的腿酸,他也好脾气地低下身段,给她捏腿。
这副低声下气地模样。
陶邀瞧了更气。
她一脚踢在他手臂上,“你娶我的时候,可没说你清丽府的日子,这么紧巴巴的!”
尹延君握住她白嫩的玉足揉了揉,褐瞳温和噙笑。
“这算紧巴巴的?哪家人多的大宗大户不是这般过日子,是夫人要强,对日子要求太精细了。”
陶邀听得不服气,干脆翻身坐起,盘着腿跟他念叨起来。
“是我过的太精细,还是你太亏待人了?你平素里不常去东外院吗?你不晓得那炼丹的炉鼎,再要烧下去,别说丹了,鼎都要烧化了!”
尹延君浅笑点头,“所以你便一口气,将那八个炼丹炉都造了新的?”
陶邀扶额,纤细指腹揉着胀痛的太阳穴。
“你是没瞧见那些小徒弟们,眼巴巴望着我的眼神,宛若砸锅卖铁都吃不起饭了,活像是没人管的野孩子,全靠自生自灭...”
尹延君,“......”
他这个宗主,当的也没她描述的这么寒碜吧?
陶邀单手支颐,无力叹息。
“说起这个,我就更不能不提了,那些半大孩子这么远离家来学艺,咱们既然收了人家,总不能只管传授医术,日常吃穿用度就糊弄了事吧?你多久没看过他们的学舍了?”
尹延君手腕搭在膝头,不以为然地驳了一句。
“苦读勤学,安逸思乱。”
“日后学成离宗,都要有个游离在外的历程,否则医术无法得到实践,经验不足,更开不起医堂。”
“四处义诊那得风餐露宿,那才是真的糊弄日子,他们在我清丽府,吃得饱穿得暖,哪里就糊弄了?”
陶邀不可思议,“那被子都补成百家被了!窗子都漏风,那入了冬该如何是好?跟露天席地也差不离了,你管这叫安逸?”
尹延君不由苦笑,“这将将要入九月底,里深秋还早,每年变天前,都会再修葺屋瓦和门窗,夫人也不必现在就急着便将学舍翻修...”
“那是我急吗?”
陶邀翻他一眼,“你没瞧见你那几个叔伯,我不过是提了一嘴,他们只等着我这话儿呢!”
她学着那长老的样子,撸了把胡须,把那满脸热切都学的活灵活现。
“夫人提议甚好!如今这月份不冷不热,翻修学舍正合适,天冷前就能收工,先让他们都搬出来,在回廊通道里打铺,凑合个十日半月,反正天儿热,也冻不着!等天儿冷的时候,刚好搬进新学舍!”
陶邀拍桌子瞪尹延君,“那我还能说什么?”
尹延君嘴角隐隐抽搐,握拳抵唇掩了掩笑意,倾身上前搂住她哄。
“好了,虽是破了些财,但银子都花在了正途上,夫人的贤德仁爱,如今这府里上上下下人尽皆知了,这银子也算花到点子上了。”
陶邀抬肘抵他,闷声闷气道:
“我还没跟你报账呢,你私库里的底子,我可都已经掏出去三分之二了...”
尹延君替她捏着肩,好性儿地浅笑颔首。
“应该的,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动你的嫁妆,否则传出去,我这宗主的脸面也不用要了。”
陶邀噘嘴,“我就是顾念着这一层,可是你的银子,都被我用去做脸面了,宗主,你囊中羞涩了。”
尹延君挑眉,“夫妻之间,什么你的我的?”
“何况,银子花在清丽府了,又没花在你身上。”
“再言之,夫人每日这么辛苦,还不是为了我?我相信夫人有能力赚回来,所以才敢花出去。”
陶邀呵呵笑了一声。
“你也真是会哄我的,早前我住琼华苑那会儿,你什么好的都往我那儿送,我当真心安理得,合着都是迷魂汤~”
“啧~,那如何能一样?我对旁人可以吝啬,但对自己夫人,自是什么好的都要捧到你面前,这是为人夫君的本分。”
越说嘴越甜了。
陶邀嘴角压不住,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偏头看替她捏肩揉背的人。
“你明日,将你养的那些外宅,列个单子给我,可行?”
尹延君手一顿,面不改色地瞧着她。
“行是行,不过夫人,那些女子可实则同我没什么干系,有些也是不好直接打发的,你可莫要...”
“哎呀我知道!”
陶邀往软枕上一歪,捞起团扇快速扇着,没好气道。
“是嘴就要张开了吃饭,一个女人的花销下来,一个月得多少呢,你清不清楚?还有你那些宅子,你用来养闲人了,那多浪费!”
“你列单子给我,是什么人都列清楚了,回头该怎么安置,我自然有数,不会坏你事的。”
尹延君干脆地答应,“成,明日给你。”
陶邀白了他一眼,心浮气躁地从榻上下来。
“睡了,累死个人。”
尹延君亦步亦趋跟上她,接过扇子摇着风,上了榻继续哄。
翌日清早。
朝阳还未升起来,齐麟就赶到了主院。
意外的听说宗主早起了,于是默默赶到内书房外守着。
他探头打量了一眼,见自家宗主正端坐在书案后,拧着眉奋笔疾书,也没敢出声打扰。
倒是尹延君,不经意地一瞥,瞧见他来了,忙一摆手招呼人进去。
“你来,看看我有没有落下的,或有记错的,你给改改。”
齐麟一头雾水迈进门。
到了近前,捡起桌上那落纸,垂目扫了一眼,登时眼皮子跳了跳。
接连翻了几张后,他一脸复杂地看向自家宗主。
“宗主写这些做什么?难不成是夫人她...”
夫人要跟宗主算账了?
这一份份有关外宅娘子们的交代信,怎么看怎么像是认罪供词。
怎么这么令人心慌呢?
尹延君不耐地扫他一眼,“让你看你就看,有哪儿不清楚的,赶紧改!”
齐麟咂咂嘴,闷声应了,捡起只笔沾了墨,立在桌边开始翻改。
主仆俩在书房里忙活了大半日。
尹延君也是这么一罗列下来,才晓得自己不经意间,竟然养了三几十号子的闲人。
这么一看,有些的确是该早早料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