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走到身前,尹延君将火把递到她手中,而后卸下肩头包袱,就地蹲下解开,掏出一捆绳索。
陶邀看着他手握绳索,起身走到不远处的岩上松前,将绳索捆在了树干上。
她意识到什么,心头一跳,桃花妙眸一时瞠圆,失声惊问。
“你要下这崖底?!”
尹延君已经将绳索另一头,抛到了山崖之下,手上用力抻了抻绳索,确认牢固,这才偏头冲着陶邀扬眉一笑,提脚大步走向山崖边。
“这便是两岸峡,这山崖下的谷底气候奇特,常藏觅些难遇的宝贝,你在此处等我,很快。”
“等等!”
陶邀举着火把快步上前,想阻拦他。
然而这人却真如也振翅穹鹰般,没等她再多说一个字,便自山崖边纵身跃下。
“尹延君!”
这不要命的架势,陶邀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两步扑到崖边伏跪在地,举着火把往下看。
整个崖谷黑洞洞地深不见底,犹如夜魔张开的血盆大口,她只能看到悬在那儿的一条孤零零地绳索。
有盘旋的夜风将她垂落肩头的发丝吹乱。
陶邀心慌地厉害,手上胡乱拨开拂到面上的发丝,对着崖底提声呼唤。
“尹延君,尹延君!你应我一声...”
隐隐约约一声‘别怕’糅杂在风声里,在崖谷间激起轻乎回音。
陶邀顿松口气,不自觉抚上那条紧绷的绳索,开口想催促他快上来,别如此拿自己的性命玩笑,只是话到了嘴边,却又思及方才他那毫无顾忌无所畏惧地纵身一跃。
她揪心的揉了揉胸口,十分没好气地冲下头斥了一声。
“我在这儿等你,你自己小心!”
崖谷之下再无声响。
她莫名心底有气,干脆向后挪了挪,就地蹲坐下,直勾勾盯着那根绳索看。
崖谷边的风越来越凉,陶邀不知自己等了有多久,总之她面颊和手脚全都已经被吹的冰凉,几次想开口喊他一声,却也都生生忍住了。
直到始终一动不动的绳索,突然微不可见地抖了抖。
她定睛看,确认是那条绳索在动,身随心动,已经下意识的站起身,蹲麻的腿还踉跄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探头往崖底看。
随着绳索抻动倾斜的弧度越大,陶邀视线里,终于出现那抹玄色衣袍的身影。
他只凭一条绳索缠腰,便身形敏捷的一路从陡峭的崖壁上攀爬了上来,身手与动作轻巧的,好似是做过无数次同样的事情后磨炼出的熟稔与沉稳。
陶邀提着的心渐渐安定下来,看他越来越近,连忙退了两步让开路。
一只修长冷白的手攀上崖际石块,紧接着尹延君身形一纵,便轻巧的翻上了崖顶。
他喘息微乱,衣袍下摆掖在腰间,眸中噙着柔润清亮的笑意,先是看了看立在两步外的陶邀,而后将腰间绳索解下来随手丢在地上,提脚走向她。
看他两手空空无功而返,陶邀刚刚安定下来的情绪,顿时又浮现几分气恼。
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你可知这有多危险?不管你要寻什么,就不能等白日里,多找些人来?你好歹也是尹氏大宗的宗主,怎么行事如此没个轻重呢!”
被她训斥了,尹延君反倒不气不恼,面上笑意深入眼底,伸手接过她手中火把,一手勾住她肩头将人搂进怀里。
“你担心了?”
陶邀气笑,抬着头瞪他。
“我不担心,我放心的不得了!”
男人笑声低润,紧了紧抱着她的手,而后牵着她转身离开。
“不要生气,怪我,没提早为你做好心理准备。”
“你...”
陶邀一肚子恼火,想怼他两句,却又被他不曾间断的话语给截了茬。
“其实并没有你想的那么惊险,如何下去,如何上来,我早已经熟练了,不会出事。”
陶邀噎了噎,愤愤甩了下被他牵着的手,然而却没能甩开,干脆也就放弃了。
她长吸口气,平稳下语气,木声问他。
“你过去常这么不要命的下这崖谷吗?这下面究竟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冒险的?”
“阳芝。”
“阳芝?”
“嗯,又名元精芝,顾名思义,乃是固本培元补气养身延年益寿的圣品,世间罕见,整个清丽府至今都没有一株存蓄。”
他解释着,从崖顶下来,便迁就着陶邀,放慢了脚步,声线温润如春夜细雨润物无声,抚平了陶邀心头的火气。
她抿抿唇,掀起眼睫看他。
“所以呢?整个清丽郡,只有这个谷底才能找到吗?还偏得是在深夜里?”
男人牵唇笑了笑,耐心与她解释。
“这等圣品药株,之所以稀少,是因为很难有条件可以滋生并存活。”
“但多年前,我曾在这崖底得到过一支,也是至今以来,唯一的一支,已经用掉了。”
“既然这里可以生出一支,那么便可以再续生第二支,这些年我时常下来搜寻,在今年初春时节,自崖底见到了萤斑蛇。”
“萤斑蛇?”
“嗯,稀世药株的左近,都能看到这类毒物徘徊,它们只等着那些药株成熟后,先一步捕食。”
陶邀手臂上浮起一层麻粟,揪着眉心斜睨他一眼。
“这么危险的东西,你就不怕深夜里它潜伏着,趁你不备伤了你?”
尹延君笑声清浅,捏了捏掌中柔软无骨的小手,声腔柔润温沉。
“这毒物的确狡诈机敏,不过到了夜间,它身上的萤斑会暴露它的踪迹,让它无法藏身,不然我为何非得此时下去?”
陶邀只想翻白眼,“所以呢?你找到阳芝了?”
“嗯。”
陶邀一怔,探头打量他,视线在他隽逸朗润的眉眼间流转了一番,不确信的追问了一句。
“真找到了?”
他浓密漆黑的眼睫下敛,褐色瞳珠缓缓流移至眼尾,似笑非笑睨着她,唇边微微弯出的弧度,竟带出几分隐现的得意,又故作深沉矜傲的压制着。
陶邀竟也意外的替他感到高兴。
她视线在他身上扫量了一眼,目色透漏丝丝纳闷。
“哪儿呢?这么珍贵,你冒着如此大的风险下去,为何不将它挖了带上来?”
尹延君线条流利的下颌线轻微摇了一下,语气清淡徐徐,十分沉得住气。
“在我之前发现的旧址处不远,运气不算好,观其根茎色泽还未成熟,需得再等等。”
陶邀明悟,轻轻颔首,而后又浅叹摇头。
“到头来,不还是无功而返么?”
偏还如此令人心惊胆战。
她忍不住嗔了男人一眼,语声低细地埋怨他。
“日后可不要带我来了...”
这声娇弱轻细的埋怨,听得尹延君抿唇而笑,思及她方才紧张害怕,直呼他名字的模样,心尖儿上似是被把细小勾子悄悄刮了一下,激起刺麻绵痒。
他不由自主顿住脚步,微垂首侧目看向她,褐瞳中浅溢的清泽润笑,似是染了酒意般朦胧隐晦。
火把的光线昏暗幽曳,为他温雅清隽的面庞轮廓平添几分邪俊。
陶邀被他这眼神盯得下意识放缓呼吸。
“怎...怎么,不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