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斋里乱成一团。
这一夜,主支这边,所有人都像是经历了一场噩梦。
就连刚刚生产完的陶邀,都提心吊胆辗转反侧,一直在等安宁斋的消息。
等到了天快放亮时,满秋和谷雨双双熬红着眼,走进屋来。
“夫人。”
锦俏坐在床边陪着陶邀,回头瞧见两人,她忙站起身。
“怎么样?救回来没?”
陶邀也撑着手臂坐起身,桃花眸澄黑清明看着两个侍婢。
满秋黯然垂首,“齐管事来传话了...”,她摇了摇头。
陶邀见状,眼皮狠狠一跳。
谷雨咬紧唇,声音低弱补充道,“说各个院子都要挂白,主院因为夫人...夫人在月子里,就特例免了,只是奴婢们,要缠孝布...”
锦俏眼睫颤动,悄然捂住了嘴,回身看向床上的陶邀。
陶邀漆黑眸光动了动,缓缓阖上眼。
半晌,才语声轻细的开口,“知道了,你们去吧,听齐管事安排。”
满秋和谷雨纷纷颔首,又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锦俏浅浅提了口气,挪步上前,小心扶她躺下。
“夫人...”
陶邀幽幽叹了口气,轻轻握住她手。
“你去西厢房和耳房,交代伺候的人,这段日子府里有丧事,让她们精心一些,哄着孩子们,不许他们大笑大闹,尤其是宗主在的时候...”
她说着顿了两秒,细声补充,“暂时也不要让孩子们出屋子了,都安分一些。”
尹延昳遭此噩耗,尹老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必定大受打击。
宗主也一样,心里一定很难过去。
锦俏听罢微微点头,“是,奴婢这就去交代她们,夫人累了,您快歇一会儿吧。”
陶邀心下又止不住悠长叹息,下颌点了点,眼帘缓缓阖上。
说难过吗?
她心里倒也并没有多难过,毕竟就在几个时辰前,她才生下了小儿子。
只是想到尹延君痛失胞弟的惊怒悲痛,想到杜汐和越哥儿,陶邀心里还是沉甸甸的难受。
活生生的一个人,几个时辰前,还笑意盎然的带着妻儿,坐在那儿唤他们‘大哥大嫂’。
兄弟几个,还在一张宴桌上其乐融融的吃酒。
尹延君甚至还为尹延昳的长进而欣慰,准备要给他安排些正事做,期望他越来越沉稳能干。
而尹延昳的儿子,甚至才刚刚足月。
老夫人一直在盯着安宁斋,却是无论如何也没防住,竟然会出现如此悲痛惨烈的意外。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
此时的安宁斋里,已经因为这惊天噩耗而满院哀恸,各院族亲也已经得到消息纷纷赶来。
“五爷!五爷~!”
杜汐跪趴在床榻前哭的撕心裂肺,几个堂嫂携力将她从床边扶开。
“五奶奶节哀啊。”
“五奶奶你别这样,别让五爷走的牵挂不宁。”
“五奶奶,别哭了,你多想想越哥儿。”
杜汐心如刀绞,哭喊声都嘶哑尖锐,“我的越哥儿刚足满月~!五爷你怎么舍得,你怎么舍得啊啊—!”
她嫁到清丽府,近日才刚刚觉得日子满足。
为什么这样?为什么这样!!
“我们孤儿寡母,日后可怎么活,可怎么活啊~!尹延昳!尹延昳你给我起来!!”
“五奶奶...”
几个年轻堂嫂,看她如此,也是动容的落了泪。
是,还不到二十岁的寡妇,有个刚足满月的孩子。
她又是清丽府嫡支的儿媳妇儿,日后就只能守着儿子,枯守空房,聊度余生。
尹老夫人枯坐在床尾,沧浊的眼里泪意涟涟,抖着手不住抚摸小儿子的尸身,整个人两鬓雪白,似是老了十数岁。
与里屋的哀戚哭喊不同,院子里,尹氏五亲内的男丁几乎到了齐全。
尹延君褪下了喜穿的红衣,身上墨黑素袍不太合身,是齐麟让伍崖去寻来的。
此时他端坐在堂屋正前方的围椅间,一身墨色似与夜色相融,那张白皙冷峻的脸似沁了寒霜冰萃,眼底都冻凝出红血丝。
满院子的火把,照的通明如昼,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薛舅爷父子匆匆赶来时,就瞧见这沉重窒息的氛围和架势,凉意瞬间窜上后脑勺。
薛舅爷咽了口口水,踉跄了两步走上前,眉眼沉肃直勾勾盯着尹延君,颤声开口。
“宗...宗主...”
尹延君眼帘微动,缓缓上掀,布满血丝的幽邃寒戾眼眸定向薛舅爷。
薛舅爷喉咙里一阵阵痉挛,呼吸都断了。
“舅父。”
薛舅爷嘴唇颤抖,应声都压成一道气音,“...唉..。”
尹延君薄唇抿出直线,“内府外府,都审了,药物出入账,都对得上。”
“舅父来告诉我,薛莹用来与阿昳...玉石俱焚的毒,何处得来的?”
薛舅爷脸色青黑变幻,接不上话。
薛亭望上前一步,拱手以礼代为开口,“宗主,薛莹自入清丽府后,唯有上次曾回过薛府一趟,父亲已经审过了府中人,眼下...药绝对不是自薛府流出,还请宗主明查。”
尹延君微微点头。
薛亭望暗舒口气,正当他以为就此揭过一茬时,一旁的尹延修冷声开口。
“大哥,我带人去查。”
薛氏父子脸色瞬间僵住。
尹延君淡淡垂眼,“嗯,齐麟,你也去。”
齐麟抱剑行礼,“是,宗主。”
尹延修和齐麟先后脚快步离开,还带走了一批人。
薛舅爷和薛亭望神思不定,忘了反应。
见尹延君不开口,尹延疏上前,低声请示,“大哥,我带人去安置五弟的奠堂?”
“嗯。”
尹延疏便冲身边几人睇了个眼色,又看了眼薛舅爷和薛亭望,这才提脚离开。
薛家父子二人紧跟在一行人身后。
出了安宁斋,尹延疏先交代几位堂兄弟和齐管事去安顿奠堂。
等人都走了,他立在墙角阴影下,看向薛舅父和薛亭望。
薛舅父急声开口解释,“延疏!我真不知道,真不知道会出这样的事!那逆女进了府,我就再也没过问过,全当她已经死了!我怎么可能敢纵容人揣度她害阿昳?我怎么敢?!”
尹老夫人可是他嫡亲胞妹,阿昳是他嫡亲外甥。
就算薛莹害人,也绝对不可能跟薛府有关!
尹延疏点点头,温润的声线低轻。
“舅父别急,我知道。”
“可宗主他...”
“大哥自然也知道,此事跟舅父和薛府无关。”
薛亭望手脚冰冷,似想到什么,不可置信的看着尹延疏。
“三表弟...你这话,什么意思?”
既然人人心知肚明,又为什么还要兴师动众,要尹延修去审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