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尹延君回到主院。
夫妻俩用过膳,便进了里屋沐浴更衣。
然而时辰还早,两人都了无睡意,尹延君便同陶邀一左一右坐在矮榻上,一边陪着她对账本,一边闲聊起来。
“今日我同延疏聊起延修的事。”
“嗯,怎么说?”陶邀眼都没抬,纤细素手将算盘珠子拨的哒哒响。
尹延君看着账本沉下口气,“他当初不听劝阻,坚持炼药人,带着那明珠郡主悄无声息离开清丽,一路回了盛京。”
“后在京郊深林一处木屋里安顿下来,也是为了安那明珠郡主的心,明珠郡主做他药人的条件,便是他要给誉王妃医病。”
“但明珠郡主并不知晓,延修毒术精绝,医术却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好,所以他迟迟未去给誉王妃医治。”
“且对延修来说,将药人炼成,这远比给誉王妃医治要紧的多。”
“他不予理会明珠郡主的恳求,明珠郡主又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也没办法,只能听他摆布。”
“直到延疏赶到盛京,寻到他们二人,他劝不回延修,只能帮他屡次潜入誉王府去,看那誉王府。”
“结果时日一久,明珠郡主便察觉出一切,她知晓了延修医术并不高明,之前是利用她才答应她的条件,实则从来没想管誉王妃死活,还要别人来替他完成两人间的交易。”
陶邀听到这儿,停下拨算盘的手,掀起眼睫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
“所以,明珠郡主因此心生愤懑和怨怼了?就不乐意让四弟顺心如意了?”
尹延君下颚微点,“这明珠郡主的确不是泛泛之辈,她当初在盛京城时能乔装打扮去碰瓷延修,甚至狠到服下剧毒,跟誉王世子一起做戏,欲逼我们出手相救,跟誉王府牵扯上关系。”
“计谋没得逞,便拖着中毒的虚弱身体,千里迢迢乘船追在我们身后,来到清丽。”
“其有胆识,还为达目的颇豁地出去,实在不好对付。”
陶邀一双桃花眸里微光流转,“怎么个不好对付?”
尹延君,“她来过清丽,便知道清丽府对前来求医的病患从不拒之门外,故而她反杀了四弟一击。”
“她等到身体适应了那些毒,渐渐行动自如,等于延修即将要成功之时,趁他不备逃走,还暗中写信怜惜誉王世子,让他亲自带誉王妃来清丽。”
这相当于明珠郡主当先摔了罐子,打破两人原先的约定,让尹延修措手不及。
“眼看就要成功,延修自然不可能就此放弃,她倒也有本事,躲了延修许久,让他寻不到。”
陶邀问,“直到现在都没寻到?”
“嗯。”
尹延君徐叹口气,“延修如今留在宫里,也没可能再去寻她,只是这人一日寻不到,早晚要成个麻烦。”
尹延修对炼出五毒不侵之体的执着太深。
明珠郡主能凭借这一点,溜得他到处跑。
她若是不幸落在旁人手里,被人利用,很容易能牵制尹延修。
陶邀摸搓着算盘珠子,若有所思。
“既然药人还未炼成,明珠郡主的体内那些剧毒能相互制衡了?她不再受其影响吗?”
“我翻了毒经。”尹延君淡着眉眼微微摇头,“她势必还会受那些毒的折磨,不过不至于丧命。”
“那她应该跑不远啊。”
陶邀笃定,说完又想到什么,“她既然暗中联络过金隅墨,那从金隅墨处下手,是不是更容易找到她?”
“我在那边试探过几次,齐麟也派人盯着,没消息。”
陶邀黑白分明的眸子转了转,又看向尹延君。
夫妻俩对视上,她还没说出口,尹延君便牵唇笑了笑。
“夫人可是在想,那明珠郡主,该不会已经落到了谁手中?”
陶邀一字一句压低声,“比如,金氏二皇子。”
尹延君并不意外陶邀会这样猜测。
因为他也有一样的猜测。
“的确有可能。”
“表面上,誉王世子是收到了明珠郡主的密信,才带着誉王府跋山涉水到清丽来求医,可他们刚离京不久,盛京城那边誉王便出了事,誉王被贬为庶人,金隅墨理应赶回盛京城去继任王位,但他却半点都不急,仿佛笃定他那些兄弟夺不走王府的一切。”
“他那么笃定,总归得有原因。”
“我言辞间试探过他,预料他来清丽,也跟那金氏二皇子有点关系。”
“眼下盛京城乱成一团,金隅墨没有表面上那般胸有成竹了,正是几股势力夺嫡的时候,无论是为了誉王的位子,还是支持他背后那人以谋从龙之功,他都该快马加鞭赶回去。”
“但他没有那点能耐和胆量,只躲在清丽,又几次往盛京城递信...”
“实在是金氏二皇子自顾不暇,根本已经顾不上他。”
尹延君说的口干,端起手边茶盏抿了两口,抬眼与陶邀对视,继续说道。
“所以,明珠郡主若尚且自由,她就算为躲延修,也应该赶来清丽郡,待在离延修很远,还离金隅墨和誉王妃很近,且延修就算追来,想对她出手也要三思而后行的地方。”
“可倘若她现在并非自由身,是在金氏二皇子身边,那说不定会成为金氏二皇子翻身的一张牌。”
金氏二皇子拿明珠郡主跟尹延修提条件。
一多半几率会达成目的。
屋内静了几瞬。
陶邀再次开口,语声徐缓迟疑:
“宗主...”
“嗯?”尹延君眉峰轻挑。
“不是我多想,四弟追着明珠郡主跑,当真只是因为她是自己的药人?”
尹延君缄默片刻,没答话。
陶邀便没再问。
尹延修是什么样的秉性,又是什么样的行事作风,尹延君应该比她要了解。
有些事不能乱揣测,也不好乱定论。
毕竟是别人的私事。
她继续低头拨算盘,“如今也的确不是顾及那些私人感情的时候,只期望明珠郡主不是落在金氏二皇子手里了,可若她真被金氏二皇子利用来跟延修提条件,宗主预备如何?”
尹延君拨着茶盖,声线很淡。
“无妨,他体内早已被延修埋下毒,只不过尚未发作罢了。”
他们能左右金氏皇帝的生死,搅乱盛京城的浑水。
那即便是换了金氏二皇子,也一样能故技重施。
“真的换个人坐皇位,还要费心筹谋如何得手,金氏二皇子,至少已经里里外外摸了个清楚。”
“只要他这次能学老实,不再耍那些小心思,也不是非得让他跟金氏皇帝一起玩儿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