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江南府聂宗子,竟然也来插手商会的事!
聂离风先前推了人在前头,自己并没有出面营商,自然很多人都不晓得他早就在商道入手了。
今日若不是陶万金捅破,就连商会的元老们,都难以置信最近的商会新秀刘林东刘老板,竟然是替聂离风做事的。
这些元老到现在,还不太能接受这个事实。
陶万金依然笑呵呵的,揣着手老神在在说道。
“聂宗子呢,也算是我的子侄,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虽然是年轻一些,但相信假以时日,必定能带领诸位将江南郡商道发扬光大,势必不比我陶某人在时做的差。”
“按照商会的规矩,手中产业家底最殷实者,理应继任为商会会长之职。”
“聂宗子虽是初出茅庐,但他接手了我大半家业,又是江南府宗子之尊,理应接任新会长之位,这一点,方才商会诸位元老并无异议,那就这样定了。”
“来,大家恭喜聂宗子继任会长之位啊!哈哈哈”
他一番自述,又带头鼓掌,笑的最真诚。
结果,无论是身后的商会元老们,还是堂内的大小商贾,无一人附和。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眼神交汇,表情复杂。
陶万金鼓掌的手讪讪停下来,脸上笑也渐渐收敛,怪有些不自在的。
他睇了眼聂离风,歪了歪下颚,示意他自己上前热场。
他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该说的也说了,至于怎么让这些商贾接受认可,那就是他聂八子自己的事了。
陶万金揣着手往后退了退,给聂离风让开地儿。
聂离风面无表情走上前,对着楼下熙熙攘攘抬头打量,又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的人头,一时没想好说什么似的。
他眉眼冷沉的缄默着。
挨陶万金最近的商会元老实在憋不住,俯在他耳边悄声急语。
“陶公,我早说了,你得三思而后行,你是走了,你不能给咱们丢下一堆烂摊子,这聂宗子...啧啧,怎么扶?您说有几个愿意扶他的?”
尹延君亲耳听着,挑眉睨了眼一言不发不知道在酝酿什么话的聂离风,似笑非笑地牵了牵唇。
另一个元老紧接着也凑过来,只扯陶万金袖子。
“不是我说,这在场随便拎一个起来,都比他像商会会长的苗子,他们这些读书人,就算个账行,生意经里的门道,他得摸多少个年才能摸透啊。”
先前那个说话的商会元老,就愁眉苦脸的唉声叹气。
“陶公啊陶公,你这是想让咱们江南商会分崩离析,想让江南商道堕落呀~!你太过分了!”
陶万金耷拉着眼不说话。
他都要辞行了,还费那个心?
聂离风怎么跟这些商贾相处,同他可没干系。
人做事都要凭借真本事,素来没有捡现成的道理。
正这样想着,便听聂离风开口了。
“商会在我江南郡屹立近百年,唯有到了陶伯父手里,才令我江南郡商会壮大至此,名扬四境,陶伯父一生功绩造就了我锦绣江南,造福我江南百姓,诸位叔伯往日里,想必也多承陶伯父引领点拨之恩,离风身为江南府宗子,又似陶伯父嫡亲子侄,在此要代江南府,江南百姓,拜谢陶伯父之恩。”
他一番郑重言语,转过身,对着陶万金行了迎拜大礼。
素来清高凛傲的聂宗子,这一刻的姿态,放的如同他深深俯拜的腰身一般低。
众目睽睽,大家亲眼所见,俱是怔愣愕然,意想不到。
尹延君看在眼里,眼尾溢出淡淡笑意。
江南府素来清高,聂离风唯有对着这些商贾折下腰,才能软化他们的抗拒。
他明面上是在谢陶万金,实则是在给这些商贾看到他的态度。
陶万金被他这一出,整的也是懵了一下。
不过他素来圆滑,很快反应过来,连忙笑的满脸动容,欣慰的上前扶起聂离风。
“聂宗子实在不必如此,快请起。”
聂离风顺着他的虚扶站直腰身,又环顾了一眼身后的商会元老,再看向堂下诸人。
他一手负在身后,再开口时语声清冽自持,一派凛义端方的风度。
“陶伯父对我江南郡所付出的心血,在场诸位叔伯都曾见证,他如今虽有心退隐闲居,但无论何时离风都不会忘记陶伯父对江南郡的恩情。”
“今能得陶伯父信任重托,离风自知才疏学浅离不胜任,但我身为江南府宗子,对江南府今后的繁荣生计势必该尽绵薄之力,带领江南郡百姓续营盛况,乃我江南府分内之事。”
“我聂离风,必当向陶伯父,向诸位叔伯,虚心求教,竭尽所能不辜负陶伯父的重托,不辜负诸位叔伯的心血与扶助,不辜负江南百姓的信任,还请诸位叔伯,不吝赐教,多谢!”
他情真意切,又是展袖平臂,深深一躬。
向着堂中一拜,又转身,向着身后的诸位商会元老一拜。
尹延君斜倚在一旁的红柱边,看聂离风这三拜后,在场之人俱是面色有所松动。
他本就是江南郡世宗聂氏的宗子,下一任江南府宗主。
能对这些商贾折腰,这些老油条,没有人会在明面上不给他面子。
不得不说,聂离风并未太让人失望。
他能屈身,便有韧性,假以时日,能做出一番大事。
夜宴上,陶万金又亲自带他围桌敬酒,气氛很快和睦,大家像是都接受了聂离风的融入。
到散场时,聂离风还亲自扶醉酒的陶万金上车,亲自送他回府。
当然,这都是做给人看的。
马车上,陶万金歪靠在坐榻一角,看着聂离风在一份份契印上签字按手印。
厚厚的一沓子文契,从香客居到陶府门口,他都没能签印完。
陶万金也没等,在唐伯的搀扶下下了车,便独自回了主院。
留下车里的尹延君和聂离风,继续做交接。
车内只有一盏灯,光线昏暗。
聂离风按着手印,一边抬头扫了眼对面的尹延君,眉心微皱语气冷沉。
“你跟陶邀是不是早就在谋划这件事,她在清丽做生意,接走陶万金,日后他就成了你清丽府的财神爷!”
他总是对尹延君没个好脸色,也没个好语气。
且还总以恶意揣测尹延君的行事动机。
尹延君暗笑摇头,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也不跟他计较。
“我以为当初我娶邀邀,聂宗子就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天,难道你是现在才想明白?”
聂离风冷冷剐他一眼,手下签字按手印的力道,不自觉便重了几分,透出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你果然老谋深算,你在盛京城救她一命,是不是就已经算到了今天!你那时在盛京城替金氏皇帝医治旧疾,定是见到了她,动了跟金氏皇帝一样的念头,抢夺江南府的财神。”
尹延君淡淡哂笑,将他签好的文契收进匣子,继续从另一匣子里捡文契铺到他眼皮子底下。
“随你怎么想,还是别逞嘴上痛快,办正事吧。”
尹延君不想现在逞口舌之快。
等他文契和欠据都签完,他决定还是跟聂离风好好唠唠。
这年轻郎君不能惯。
不然他只觉得别人都居心叵测,只有他风骨高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