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鱼叔坐在黎昭群身边,目光中满是忧虑与关切。
黎昭群低着头,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的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愤怒、痛苦、迷茫交织在一起,像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
阿鱼叔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公子,回家吧。你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府里的长辈们也都担心着你。你和男人在一起,这终究不是正道,不会有好结局的。”
黎昭群听到“母亲”二字,心中猛地一颤。
他想起了那个总是温柔地笑着的母亲,想起了她在他离家前那含泪的双眼。
那时的他,满心只想着与红枫远走高飞,以为只要逃离了家族的束缚,就能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
可如今,他却发现自己陷入了更深的泥潭。那些被他抛在脑后的亲情,此刻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阿鱼叔,我……”黎昭群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的内心开始摇摆不定,仿佛站在一条岔路口,一边是回家的路,另一边则是继续与红枫纠缠不清的未来。
他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选择的余地。
眼前又掠过红枫跟书铺老板翻滚在床上的刺眼情景,他心口一阵阵的发疼和震怒。
他知道这次私奔肯定是伤透了父母和长辈的心,就是祖母亦是年长,这些年对他疼爱有加,结果他却义无反顾地奔逃,抛却了亲情,也抛却了那段婚事。
他不但伤了顾姑娘的名声,亦是让家族名誉脸面都扫地了。
他哪里还有脸回去呢!
“我哪里还有脸面见父母长辈……”他苦涩一笑,捂住了脸。
阿鱼叔看出了他的犹豫,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温和却坚定:“三少爷,红枫出身青楼南馆,那等人哪里有什么真心,又哪里是什么良人。”
“他若真心待你,怎会做出这等背叛之事?他就是个贪图享乐、意志不坚的人,便是你一往情深,他若是不肯,也是叫您伤心罢了。”
“这样的人,京都里遍地都是,都言妓子无情,多少人叫他们掏空了钱袋,最后伤透了心,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他先前跟您好,不过是瞧中了您的身份,以及家中的富贵而已。您看,你这离了府,他这不是立刻就原形毕露了么?”
“住口!”黎昭群眼看越说越过分,额角青筋直蹦,忍不住呵斥道:“不许这么说红枫!”
虽然知道阿鱼叔的话固然有些许道理,但他跟红枫这般深厚的情感,岂是说放下能放下的?
他想起曾经在竹林见过的青色身影,那张清冷俊美的脸上,尽是倨傲冷冽,是他把这抹山巅红枫摘下来的,叫他染上了风霜嫣红的。
他们是有过山盟海誓的,是他欲要相伴一生的……
他容不得旁人这般说他的不好!
阿鱼叔顿了顿,见他脸色难看,眼底尽是痛苦和挣扎,便明白了他如今定是纠结和痛苦的,故而就绕开这个话题。
他继续道:“三少爷,府中的老爷和夫人们都在为你挂念。虽然嘴上固然有抱怨,但心里还是盼着您平安归家的。”
“若是可以,您还是回家看看吧!老太太前头病了场,据说一直在病中都叫着您的名字呐!”
闻言,黎昭群沉默地低下了头,眼眶都红了。
“祖母……是孙儿叫她老人家担心了。”
阿鱼叔拍了拍他的肩膀,听到他腹中传来的响声,明白他是饿了。
刚好客栈厨房已然做好了饭菜,怂了上来。
阿鱼叔便转开话题,“少爷受了惊,先吃些热腾腾的饭菜,垫垫肚子吧!”
桌上摆着三菜一汤,其中最惹人注目的是那道热气腾腾的鲫鱼豆腐汤。
汤色奶白,犹如琼浆玉液,汤面上漂浮着几段翠绿的葱段和金黄的姜片,几块鲜嫩的鱼肉若隐若现,香气扑鼻。
阿鱼叔盛了一碗鱼汤,递给黎昭群,说道:“少爷,喝点鱼汤吧!您这刚落了水,喝点热的,容易压住寒气。”
黎昭群点了点头,接过汤碗,轻轻抿了一口。
鲜美的味道瞬间在舌尖上散开,鱼肉鲜嫩爽滑,入口即化,仿佛所有的疲惫与烦恼都随着这一口汤消散了些许。
他不禁又多喝了几口,暖呼呼的鱼汤顺着喉咙滑下,胃里也变得暖洋洋起来。
他本来是腹中饥饿,但因为伤心,没有什么食欲,但此刻却起了些胃口。
阿鱼叔见他紧蹙的眉头舒展了些许,笑了笑,又给他夹了一块红烧肉,“少爷再多吃点肉,您瞧,您都瘦了许多。得好好儿补一补!”
红烧肉色泽红亮诱人,黎昭群暗暗吞了吞口水,忍不住夹起一块放入口中。
肥瘦相间的肉块被烧得恰到好处,瘦肉丝丝入味,嚼劲十足,肥肉则是入口即化,软糯香甜,丝毫不觉肥腻。
醇厚的口渴让黎昭群满足地眯起了眼。
这些时日,因着囊中羞涩,他跟红枫两人为了节俭,一直都是吃素居多,虽然孙桥桥的手艺的确很不错,但哪里比得上酒楼的大厨。
此刻,他的食欲才彻底被勾起了。
余下还有一盘口感清爽的时蔬和一碟咸香可口的豆腐,倒是解了红烧肉的油腻,黎昭群吃饭的动作虽然优雅,但动作却从斯文变得急切。
不一会儿功夫,饭菜就被他消灭了大半,直到实在是吃不下去,他才打了声饱嗝,停住了碗筷。
他这般模样,就叫全程盯着给他布菜的阿鱼叔倍感心酸心疼。
“少爷可吃饱了?可还要再添些什么?”
黎昭群摇了摇头:“……不用了。”
待得吃完饭,他才感觉出赧然。
他何时吃饭这般狼吞虎咽过……
好在阿鱼叔是自家管事,倒也不会嘲笑他。
而吃饱喝足后,黎昭群腹内充实,那股忧伤被冲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恼怒。
“我要出去。”黎昭群咬紧牙关,握住拳头,眼底都是坚定。
阿鱼叔一愣,“三少爷?”
黎昭群想起书铺老板先前对自己的动手动脚,虽然不知他如何找到红枫的,又如何跟红枫滚到一起的。
但那一幕一直在他眼前闪现,就如一根刺,狠狠地扎在他的心里,让他无法释怀。
他要去寻个答案!
“这件事,不能这么揭过!我要去找那人问清楚!”
黎昭群霍然起身,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阿鱼叔愣了一下,随即皱起了眉头:“三少爷,不过是个商贾,何故要与他们纠缠。不然交给我们……”
“不,我要自己去。”黎昭群摇了摇头,坚定道。
阿鱼叔晓得他的性子,虽然被家里保护得很好,但性子却是不容置疑的,知晓劝告无用,他只能叹气。
“既然少爷执意前往,那就由我等陪着少爷一起。”
不管如何,他都得保护黎昭群!
黎昭群点了点头,“多谢你了,阿鱼叔。”
如今他身边无人可用,多亏了阿鱼叔肯在。
“三少爷何必讲这些见外的话!”
而与此同时,书铺老板自从屁滚尿流地离开后,心中一直惴惴不安。
他原本以为黎昭群只是个无依无靠的穷小子,亦或者是家道中落的小少爷,所以才敢在初次见面就对他动手动脚,言语暗示。
却没曾想,他这回看走了眼,对方竟然是理阳公府的少爷。
他知道,自己这次惹上了大麻烦。
他一个普通商贾,平日里连县太爷都得恭着敬着,哪里见过这种公府少爷的!
又哪里惹得起呢?
他吓得魂飞魄散,滚回家换了身衣服,急得额头冷汗直冒,刚好碰上他家娘子。
“你这是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儿了?怎生脸色白成这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说着,她伸手来探他的额头。
书铺老板捏住她的手,恼怒的甩开,“我没事……”
“相公……”
书铺老板面色灰白,“完了……我要完了……咱们家都要完了……”
他娘子倍感奇怪,连忙道:“到底怎么了?是店里有人有人来找麻烦吗?拿去找大勇哥问问,他定是会给咱们撑腰的!”
这句话骤然提醒了书铺老板,他眼眸一亮,就像是骤然找到了指明灯。
“对对对,大勇哥,大勇哥他肯定有办法的!”
当即,他就出了家门,脚步慌张急促地往县衙赶。
李大勇是书铺老板的娘家表哥,好不容易谋了个差事,在县衙里当捕快,后来更是凭借功绩升上了捕头,日子也过得很是轻松自在。
往日里两人没少互相谋利,更是替书铺老板打压过不少其他竞争对手。
李大勇刚从外头回来,见到他这副着急忙慌的模样,不由挑了挑眉:“何事,让你着急成这样?你等我会儿,带我换身衣服,咱们就回去。”
“大勇哥……”书铺老板急得不得了,可看着对方身边跟着的其他捕快,只能怏怏住嘴,只是神色却是遮掩不住。
其他捕快见此,忍不住笑道:“大捕头还是赶紧去吧!看来是有大事的!”
李大勇无奈,只能匆匆更换了衣服,就领着书铺老板离开。
书铺老板直接把黎昭群的身份告知给他,李大勇闻言,整个人如遭雷击,脸色变得煞白难看。
他张着嘴,半晌都没说出话来,握着茶杯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啪”的一声,茶杯重重地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原先以为不过是街头巷尾常见的普通纠纷,随意处置一番便能了事,可谁能想到,对方竟是公爵少爷!
他心里明白,公侯爵府自是权势滔天,哪里是他们这种普通人能惹得起的?
这回,若是处理不好,恐怕他们这些人连性命都保不住!
“大勇哥,这回可怎么是好啊?”
书铺老板满脸惊恐,声音里都是哭腔,佝偻着身体,搓动着双手,额头都是细细密密的冷汗,面色更是白如纸,眼底都是惊恐慌张。
“我怎么知道?都是你惹的祸事!”李大勇猛然起身,双目瞪圆,全是血丝,拿起桌上的点心碟砸向书铺老板,恶狠狠道:“我早就说过了,让你办事小心点。”
“结果你呢,连自己的裤裆都管不住!如今还敢来找我给你擦屁股!那是普通人家吗?那可是理阳公府,是座庞然大山!”
“你给我滚!今日,就当我没见过你!”
李大勇立刻就打算抽身不管了。
他就算是想帮人,也不该是把自己搭进去。
“大勇哥,我知道错了……”
书铺老板一听,吓得六神无主,也顾不得太多,“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重重地磕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可得救救我啊!咱们可是亲兄弟啊!我上有老下有小,要是出了事,我妻儿老母可怎么活啊!”
“大勇哥,你救救我吧!求求你了!不然我老娘肯定是受不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
他双手死死地抱住李大勇的大腿,苦苦哀求着,鼻涕眼泪一股脑地往下流。
“滚开!”李大勇烦躁地一把甩开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踏得极重,仿佛要把地面踏出个洞来。“你别拿姑姑来要挟我!”
虽然话是这般说,但到底没再赶人!
“大勇哥……”书铺老板犹如一滩烂泥,瘫软在地上,冷汗混着热泪直往下滚。
李大勇来回踱步,脸上肌肉抽搐,眉头拧成“川”字,突然,他停下脚步,咬紧牙关,扭头看向书铺老板。
“他身边可有人跟着?或者说,还有谁知道他的身份?”
书铺老板不解其意,但还是小声回答了。
闻言,李大勇眯起眼眸,眼底闪过狠厉,“也就是说,他们是一对小情人私奔了?府中可能还没来得及追上来了。”
书铺老板讷讷道:“大勇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如此,咱们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除掉他这个隐患。届时,抛尸入河,任那大罗神仙来,也猜不出是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