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
裴聿看着景意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身影,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在床边坐下。
他看着手里的相册,指尖微顿,缓缓翻开了第一页。
看到第一张照片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乌泱泱的一大群人,看不出镜头的焦点在哪里。
直到翻到第二张,第三张……
裴聿的脑海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炸开了花,浑身血液都开始倒流。
这本相册里的每一张照片,都有他自己的身影。
第一张照片是他高三百日誓师大会的时候,统一的蓝白校服,高三生排成整齐的行列,他在照片的最角落里,无聊又冷淡地看向一边。
第二张照片是他的背影,周一晨会后大家一窝蜂涌向楼梯口的时候,他在人群中,只露出半个背影。
第三张照片是他坐在校园的长椅上,梧桐树荫下笼罩着,只有远远的身影。
还有第四张第五张……无一例外的,全是他的背影,或者是人群里他只露出一个侧影。
如果不仔细辨认,连他自己也认不出来。
而每一张照片,右下角都会写下日期,有时候还有简短的一两句话。
“今天在食堂吃饭,和他只隔了一个桌子。”
“他穿校服真的特别好看,好像无论何时何地,我总能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他。”
“要高考了,希望他能得偿所愿。”
“毕业快乐。”
……
“他回来演讲了,穿着白衬衫,好像比以前开心了一点。”
“下雨了,我还是习惯撑着他送我的那把伞。”
“在北城大学,我们还有机会见吗?”
……
裴聿心里突然有股窒涩感,酸酸涨胀,说不出的难受。
他有过很多设想,也隐约有预感景意对自己的心意是什么样的。但是他却从没有想到,是从高中开始的。
他不记得他们有过接触,可是在那一张张照片里,她又是躲在哪个角落看着自己,用怎样的心情写下那一些微不足道的交集呢?
一想到她高中时的经历,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看他的背影,他都心就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揪起,心痛得难以呼吸。
裴聿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这些照片和话,她的所有情意,都在里面。
明晃晃的,直白又热烈,像是要灼烧他的心。
……
照片只到景意高三那年就没了,再也没有更新过,最后一页,她用娟秀的字迹写道:
“爱一个人, 就好像创造了一种信仰,侍奉着一个随时会陨落的神。”
“而我的神明,永远不会坠落。”
裴聿手指轻轻拂过她的笔迹,最后一个字字尾晕开了,有些糊。
她是……哭了吗?
眼里传来酸涩的刺痛感,裴聿拿过桌上的笔,指尖都止不住的有些颤抖。
他缓缓写下一句话。
-
浴室里,景意心不在焉,差点把洗发水当成了沐浴露用。
裴聿看到她的相册和那些话后会是什么反应?
她偷拍了他那么多照片,会不会觉得她是个变态?
她已经在浴室待了快半个小时,不停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她一直等待的就是这天不是吗?
她等着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不管结果如何,至少她跨出了这一步。
外面鸦雀无声,听不到一点动静。
景意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放在浴室门的把手上,小心翼翼地把门开了一条缝。
她犹豫了几秒,弯腰悄悄探出头去看卧室里的情况。
裴聿听见动静,抬头看过去,他膝盖上还放着那本相册,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四目相对,景意仿佛心尖都颤了颤。
目光交织,秾稠黏着。
裴聿眼尾洇着红,眸光幽深,带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景意浑身一僵,手指不自觉地握紧。
“阿意,过来。”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
不是连名带姓的景意。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自己。
景意心跳不自觉地加快,打开门,缓缓朝他走过去。
裴聿把膝盖上的相册拿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到一旁,黑眸定定地看着景意。
景意耳边一片空白,只能听到自己急促深重的呼吸声,以至于同手同脚了自己都没发现。
在离裴聿还有两步远的时候,他长臂一伸,一把捞过了她。
景意就站在裴聿跟前,两人离得很近,她站着,他坐着。
“你……都看完了?”景意咬着唇,手心都出了一层汗。
裴聿微微仰头,“嗯,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景意手指攥着裴聿肩膀的衣服,手指因为用力都泛白了。
“都……都在那本相册里了……”
裴聿稍稍用力,把她圈在自己怀里,她就坐在他的大腿上。
裴聿抬眸看向她,嗓音低沉喑哑,“可是我想听你说。”
景意脸上泛起热意,她一头扎进裴聿怀里,下巴搁在他肩膀上。
没了裴聿压迫性的目光,她才没有那么慌张。只是脸颊依旧晕着薄红,烫得要命。
裴聿手指轻轻梳理着她的发丝,温柔缱绻,他诱哄道,
“乖,告诉我,当初为什么和我领证?”
尽管已经知道答案,可他还是想听她亲口告诉自己。
景意紧紧地攀着他的肩,手心全是汗。
“因为……”
空气出奇的安静,只能听见两人急促又剧烈的心跳声。
“我喜欢你。”
脱口而出的那刹那,景意眼眶倏地就湿了。
她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裴聿僵了一瞬,仿佛浑身血液都沸腾了。
他伸手捧过她的脸,喉咙有些干涩,他抵着她的额头,声音低哑,语气却很温柔,“我还想再听一遍。”
“我喜欢你。”
景意看着他,说完这句话,眼泪突然就扑簌簌落了下来。
裴聿左心房传来窒涩的痛楚,他缓缓偏头,轻轻吻去她的泪水。
泪水滚烫,咸涩,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颗颗往下掉。
他不知道该这样表达自己此刻的感受,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一点点亲吻她的眼角,唇侧。
景意乌黑卷翘的睫羽上还沾着泪珠,要掉不掉的。
他压低声线,“乖,别哭了,不想知道我的答案吗?”
景意蓦地抬眸,一双被水洗过的眼眸漆黑澄澈,潋滟着水光。
裴聿又吻了吻她的唇,低声道,“你打开相册看看?”
景意都忘了哭泣,手忙脚乱地翻开相册,一页页翻过,什么都没有。
直到最后一页,在她那黯然神伤时写下的诗句下,多了一行遒劲有力的字: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她的神明,为她坠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