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踏入书房的瞬间,宋缺的一双虎目之中便迸射出两道锐利的光芒,近乎贪婪的视线在那女尼的身上深深扫过。
两人目光交错,似乎发生了什么,有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半晌,那女尼率先开口,行了一个佛礼,檀口微启轻轻的道:“宋阀主,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呼。”
“清惠。”
对此,宋缺只是回了一句充满深情,却又坚定不移的称呼。
梵清惠轻叹一声,眼眸低垂,带着无尽悲天悯人的哀愁,那浓烈的情绪,让白行简也为之动容。
“数十年不见,宋缺你风采依旧,膝下麟儿更是青出于蓝,搅动天下,如今,宋家已得半壁江山,宋阀的实力已经威胁到天下各方势力的平衡。”
“接下来,为求自保,天下所有势力,包括塞外突厥等部,也都会联合起来,对抗宋阀,一旦再起争端,百姓流亡,商业萧条,千里无烟,饥寒流陨,相填沟壑。”
“宋缺,你以缺为名,可知如此下去,我们还要缺失多少东西?”
梵清惠缓缓抬头,一双充满慈悲智慧的眼眸,仿佛看到了中原大地,焦土千里的可怕场景。
宋缺沉默不语,白行简却开口道:“梵斋主此言差异,如今我宋阀休养生息,安抚民生,并无北伐之意,纵使再有争端,也非我宋阀之过,梵斋主此言,未免有失偏颇。”
“这位便是宋少主了吧,不知如今的宋阀,是哪一位做主?”梵清惠面色不改,平静的犹如山崖上的一株玉兰花,让清风也不忍加重吹拂的力道。
“师道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清惠玉足多年不曾踏足宋缺所在之地,如今有什么话就直说吧,那些冠冕堂皇的意思,便无需再说了。”宋缺干脆利落地说道。
梵清惠的两眼之中,第一次闪过异样的光芒。
可见,宋缺的决绝超出她的意料之外,尤其是,在她能清楚的感受到宋缺对她的情意非但没有因时间而消散,反而越发醇厚的情况下。
不过,到底是慈航静斋之主,便是事情超出意料之外,梵清惠仍旧能够保持平静。
又是一声轻叹,梵清惠没有开口,而是侧身看向师妃暄。
与梵清惠如出一辙,宛如清风明月一样的师妃暄解下身上的一个包袱,打开来,只见包袱中只有一张羊皮卷。
这张羊皮卷出现的瞬间,白行简和宋缺的脸上同时露出凝重之色。
在这张羊皮卷上,两人感受到了一股狂暴独尊的力量,好似广阔草原上,一轮熊熊燃烧的太阳,那霸道无双,宛如吞日魔狼一样恐怖的气息,不用说,必定来自武尊毕玄。
“清惠这是何意?”感受到羊皮卷上毕玄的气息,宋缺一脸凝重。
梵清惠脸上闪过一丝不忍,紧闭双眸,随后才缓缓开口:“我知道,宋家已得半壁江山,便是清惠亲自下山,也不可能劝说宋阀你回头。”
“既然此战不可避免,咱们赌斗一回如何?”
“赌斗?”宋缺拧眉。
“不错。”梵清惠点点头,指着那张羊皮卷看向白行简。
“这个,是武尊毕玄托清惠交给宋少主的,未免天下血流成河,武尊毕玄想要与宋少主赌斗一番,以决定天下的归处。”
“若是毕玄胜了,宋家将退出北地,将关中交还李阀,百年之内,不可再起争端,天下南北共存。”
“若是宋少主胜了,则由静斋出面,全说王世充、窦建德、刘武周、梁师都、李世民五方势力,归降宋阀,助宋阀一统天下。”
“这一战,宋少主可敢接下?”
直视梵清惠那慈悲中充满锐利的目光,白行简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反问道。
“都说慈航静斋是中原武林正道之首,怎么如今反而成了毕玄的传声筒了,难道说,慈航静斋和突厥也有勾结吗?”
这话可以说是相当的不客气,可梵清惠闻言却神色不动,仍旧是哪副悲天悯人的慈悲之象。
“我知道宋少主一直对静斋心存不喜,认为静斋身为出家人却操纵天下局势,实际上,静斋从未高高在山,视自身为天道代言人。”
“静斋不过是一群行走在追逐天道路上求道者的聚集地而已,天下万物,芸芸众生,皆是天道之下的产物,静斋挑选真命天子,乃是为了天下各族的和平。”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静斋想要支持的真命天子就是宋少主,只是,静斋与宋阀的观念不合,由来已久。”
“宋阀认为,天下之乱,源于”永嘉之乱”,从此历史进入北方民族大混战的阶段,匈奴、鲜卑、用、氏、羌各部如蚁附蜜的渗透中原,各自建立自己的地盘和政权,而民族间的仇恨是没有任何力量能化解的,只有其中一族的振兴.才可解决所有问题。”
“因此,你宋阀坚持汉家正统。”
“但对我静斋而言,统一是天下人的统一,应该从天下各族融合的角度去看待,两人不敢说对错与否,只能说立场不同。”
“因此,从一开始,静斋便支持李世民,因为他却有治理天下之才。”
“事实上,我们哪来资格挑选未来的明君?只是希望能为受苦的百姓作点贡献,以我们微薄的力量加以支持和鼓励。”
“看错了宋少主,是静斋有眼无珠,却也证实了静斋的所思所想,一旦宋家得到天下,北地诸族将再次大乱,为求生存,必定再起争端,到时候,天下又会重燃战火。”
“打天下易,治天下难,赢政和杨坚,均是把四分五裂的国土重归一统的帝皇,无独有偶,也均是历两代而终,可见一般。”
“静斋此次,愿意接受毕玄的请求,并非所谓勾结突厥,不过是希望减少纷争。”
“若宋少主此行得胜,便能兵不血刃拿下中原大地最后的疆域,完成一统,消除不必要的争斗,便是摆了,损失的也只是关中之地,南北也可享受百年安稳,是福非祸,还请宋少主仔细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