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之晓心中一凛。
食尸鬼的数量太多了。
追光号主力战舰虽然是老掉牙的古董货色，但是三十多年前刚刚进行过改造，进一步提升自动化程度，动力舱的操作员并不多。
绝大部分操作员都沦为了食尸鬼的食物，而外面又被净化者和清扫者警戒以及疏散，仍旧在动力舱深处活动的，最多几百头食尸鬼而已。
但她的视界之内，却有至少上千头食尸鬼，影影绰绰的血影。
而且这些食尸鬼的速度和身体强度，都远远超出了普通圣盟人和底层战士的水平，有些食尸鬼甚至能躲过她快若闪电的一击。
就连她的晶铠，都被那些鲜血淋漓又奇长无比的手指扒开，一条条手指如同蛆虫和水蛭般钻进了她的皮肤里，又滑又腻，冰冷至极。
这不可能。
楚之晓瞬间反应过来——是幻觉。
好厉害的精神幻术，傀儡王的实力又提升了吗，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隔空侵入她的大脑，营造出如此惟妙惟肖的幻境。
“黑梦，黑梦？”
楚之晓喊了两声，发现身后没有反应，想来自己或者“黑梦”云海心的听觉系统也被入侵。
她停止呼喊，将神魂凝聚到了极限，向身旁的蜘蛛战车“红猪”发射出去一道强烈的脑电波，通过蜘蛛战车的增幅，朝动力舱之外射去。
“七星，能听到吗，傀儡王极有可能同时侵入了我和黑梦的晶铠系统、视觉神经以及听觉神经，对我们的作战造成极大干扰。”
楚之晓非常冷静，不慌不忙输出着神念波纹，“不用管我，假装手忙脚乱的样子，让他继续入侵好了，你趁机顺藤摸瓜，搞清楚入侵的源头究竟在哪里。
“记住，不要打草惊蛇，那个变成食尸鬼的‘小祭’并不是我们的目标，我们的目标是傀儡王，就算抓不住他本人，至少要搞清楚他的手法，所以，先不要大肆破坏，毁掉一切，明白吗？”
“……明白。”
过了一会儿，以蜘蛛战车为跳板，团队中晶脑和追踪专家“七星”的声音传来，声音却有些迟疑，“但是，‘巨灵’已经进去了，我不知道他的心灵防壁是否也受到了傀儡王的入侵，如果他也出现了幻视和幻听的话，我想，他未必有少校你这么好的耐心，只会用一种方式来解决问题。”
“什么，他——”
楚之晓的瞳孔骤然收缩。
然后她就听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如惊涛拍岸的巨浪，粉碎幻境，直扑她的耳膜。
“轰轰轰轰轰轰！”
血雾深处，烈焰熊熊，所有现实和虚幻的食尸鬼统统被炸成碎片，在扭曲的嚎叫声中烧成灰烬，听那毁天灭地的架势，甚至连整座动力舱都要被轰爆掉。
楚之晓眼前的尸山血海骤然消失，她从幻境中跌落，回归了现实世界，铅灰色的动力舱中。
但她脸上非但没有半点摆脱幻境的欢喜，反而充满了计划被打乱的恼怒。
楚之晓面带寒霜，大步向前。
前方再没有一头完整的食尸鬼，甚至连超过指甲盖大小的碎肉都不太多。
一条条管道上布满了坑坑洼洼的孔洞，甚至连反应炉厚达半米的强化外壳上，都留下了上百个触目惊心的拳印，以拳印为中心，血浆呈射线状向外扩散，好像一拳就把整个人都砸“没了”。
前方的雾气消散，视线渐渐清晰起来。
所有的蒸汽和血腥味道，仿佛都被那个身高至少四五米，周身布满伤痕和铁甲的魁伟巨汉吸进鼻腔里去。
感应到楚之晓炙热的目光，魁伟巨汉——“巨灵”元寇回头，裂开血盆大口，给了他的少校一道无辜的傻笑。
他的确和楚之晓一样，被傀儡王攻破心灵防壁，侵入了大脑，劫持他的视觉和听觉神经，营造出一片恐怖的幻境。
而“巨灵”元寇挣脱幻境的方法也很简单——将眼前一切统统打爆。
如果幻境营造出一千头食尸鬼，就打爆一千头。
如果幻境营造出一万头食尸鬼，就打爆一万头。
即便十万头或者一百万头也没关系，在元寇看来，都是一样的。
楚之晓狠狠瞪着元寇。
云海心从旁边出现，看着几乎被元寇毁掉的整个现场，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那个……”
“七星”通过蜘蛛战车，略显尴尬地打着圆场，“就算‘巨灵’没有毁掉一切，以‘傀儡王’那么丰富的反追踪经验，也不可能让我轻而易举锁定他的吧？”
楚之晓轻轻哼了一声，目光移到了元寇脚下。
元寇特制的钢铁战靴之下，死死踩着一名身穿灰袍，胸口还绘制着荆棘光环图案的老者。
老者原本应该慈祥圣洁的脸上满是血污，又尖又利的牙齿就像是两柄匕首——不过，已经折断了。
他就是那名变成食尸鬼的小祭。
楚之晓蹲下，盯着这头与众不同的食尸鬼。
“饿啊，饿啊！”
这名小祭的瞳孔融化在血红色的眼球里，仿佛失去视觉，只能依靠发达的嗅觉来辨识猎物，嗅到楚之晓的气息，犬牙交错的嘴里，再次流淌出了粘稠的唾液。
“为什么要吃人？”
楚之云随口问道，想知道感染了饕餮病毒之后，这名小祭还剩下多少智力。
虽然普通食尸鬼都是毫无智能可言的野兽，但他们没感染饕餮病毒之前就是如此，却不知至善族变成食尸鬼之后，还有没有思考的能力。
“饿啊，饿啊！”
这名小祭舔舐着带着尖刺的舌头，依旧单调地叫着。
“为什么要吃掉你的顶头上司，星舰上唯一的大祭，是有……某种声音，让你这么做吗？”
楚之晓继续不厌其烦地问道。
“修为越高，思想越纯净，信仰越坚定，就越好吃。”
这名小祭的眼神忽然清晰起来，做出了逻辑性极强的回应，还一个劲儿将他的鼻子朝楚之晓伸过来，“你的味道好香，一定很好吃，让我吃掉你吧，吃掉你……”
“你知不知道，自己感染了饕餮病毒，被人控制了？”
楚之晓面无表情，连稍稍向后仰起身子的兴趣都没有，依旧在近在咫尺的距离上，凝视着这名小祭的双眼。
“我知道。”
这名小祭血红的眼球里荡漾出了一圈圈涟漪，组成无数个同心圆，像是某种诡异的瞳孔，他一下子清醒起来，清醒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程度，深深看着楚之晓，“而你呢，楚少校，你又知不知道，自己一直被人控制？”
楚之晓眨了眨眼，忽然闪电触手，抓住这名小祭的脑袋。
“七星，赶快追踪，傀儡王就在这里！”
她厉声喊道。
但傀儡王逃窜的速度却比她伸手的速度更快，在她的手指深深嵌入小祭的脑壳之前，小祭脸上就浮现出一抹渐渐消散的微笑，眼底猩红的涟漪也凝固起来，又变成被食欲彻底控制的食尸鬼。
仿佛有一道淡淡的笑声，从小祭身上逃逸出来，朝黑暗深处飘去。
楚之晓站起来，脸色难看，若有所思。
“傀儡王的实力好像又提升了。”
“黑梦”云海心脸上漫不经心的讥讽也消失殆尽，眯起眼睛感知着残留在黑暗深处的脑电波涟漪，喃喃道，“这种远程侵入大脑的神通，放在真人类帝国，都没几个人能办到，只有修为最深厚的冥修师，借助一些洪荒时代流传下来的法宝，或者境界凌驾于化神之上的绝强者……
“该死，这个‘傀儡王’总不至于是分神强者吧，开什么玩笑，就连真人类帝国都没什么分神强者，这家伙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
“他还真有可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七星”的声音再次传来，“否则怎么会在一两年前异军突起，我们却怎么都搜索不到他更早期的任何情报？而且他的成长速度非常快，就像是在利用无辜的圣盟人进行某种……修炼，用‘饕餮病毒’之类的精神毒品，来汲取神魂中的力量，不断壮大自己。
“我隐隐有种感觉，如果我们无法在近期内抓住傀儡王，再被他多修炼一年半载的话，就永远抓不住他，不，是反过来要被他入侵和吞噬了！”
“我会抓住他的。”
“巨灵”元寇道，“把他捏成一团灰尘，吹到真空里去。”
“我更在意的是，他又搞出这样一次‘食尸鬼事件’，动机是什么？”
楚之晓依旧凝视着垂涎三尺，拼命挣扎的小祭，“这次食尸鬼事件和以往的感染和爆发不同，不，不是食尸鬼的数量，也不是身为至善族的祭司阶层都被感染的问题，而是……我感觉到，这次他距离我们非常近，他甚至就在黑暗中，屏住呼吸，观察着我们。
“这么做，风险极大，他可以入侵我们的大脑，这也意味着我们有可能追踪到他的源头，侵入他的大脑。
“冒这么大的风险，他究竟想要得到什么，仅仅是想证明‘至善族甚至祭司阶层都可以被感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