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她而言,这事分明更像是个诅咒。
对她娘来说,就更是了。
太微眯着眼睛望向天空上的红日,蹙眉道:“还有那位失踪的老祖宗……”
奇怪,太奇怪了。
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可能说失踪就失踪。太微胡思乱想,揣测了一通,怎么都觉得发生在她们这些后辈身上的事,同那位失踪的老祖宗脱不了干系。
可那位老祖宗是早已作古的人,她们如今想要查证往事,简直难如登天。
太微问母亲道:“您说过,那位老祖宗失踪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她了是不是?”
姜氏点头道是,反问道:“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吗?”
太微道:“既然没有人见过她,那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去世的,也就无从考证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兴许她失踪之后仍然活了很多年也说不定。
太微收回视线,重新挽住了母亲的胳膊,继续向前走去,一边低声说道:“她当年失踪,会不会是因为她窥见了什么要命的大事?”
姜氏听得心如擂鼓,不知如何接话。
说是,谁能确定。
说不是,又有谁能够确认?
她只是呼吸一紧,转过脸看向了女儿的侧颜。阳光下,她几乎能够看清楚太微脸上细小的绒毛。碎金一般的颜色映入了她的眼帘,散发出迷离又虚幻的味道。
她透过那阵光,仿佛亲眼目睹了历史。
她和太微的先祖,某天醒来睁开眼,突然发现自己窥见了天机,于是在慌乱无措之中,失魂落魄地避开众人消失在了天光底下……
“又或者,这一切就是从她身上开始的。”太微兀自否决了自己的话,“她失踪,不是因为她窥见了天机,而是另有原因。可不管怎么说,若是真的代代相传,那不管这是诅咒,还是什么别的东西,都必然是刻在血脉之中的。”
少女天生柔软的音色,在阳光下听上去,却仿佛带着诡谲的邪气。
她声音轻轻的,说的很慢,却很清楚:“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么……我的孩子,十有八九也会继承下去……”
这时候,她语调一变,忽然微微拔高了音量道:“不对!我漏了一件事!”
姜氏一惊,脱口问道:“漏了什么?”
太微皱着眉头道:“男丁呢?”
姜氏愣了愣:“你外祖母倒是有两个兄弟,不过……”
“不过什么?”
“那两个,都是庶出的妾生子,和你外祖母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因是庶出,又不是平素能一块玩闹的姐妹,这姐弟之间的感情就不是太亲厚。是以,姜氏对那两个庶出的舅舅也没什么太大的印象。
她小时候就没有见过他们几回,长大后更是毫无来往。
姜氏有些不解:“不过男丁怎么了?”
太微眸光微闪:“我在想,这会不会传女不传男。”
姜氏听得眉头一蹙,可仔细一想,太微所想的似乎又没有大错。一辈辈回溯过去,可不就是一代只有一个女儿么。且那位老祖宗失踪了,她的女儿又是个短命的,姜氏她娘去世的时候也远还没有到老态龙钟的年纪。
再一想,太微所见的未来里,她也没有几个月好活的了。
至于太微,更是二十出头便已一命呜呼。
姜氏从来没有细想过这些事,而今一盘算,冷汗都差点下来。
难不成真有什么诅咒?
须臾,母女俩一起回了紫薇苑。
外头风声渐大,吹得枝叶飒飒作响。
……
镇夷司北面的地牢里,薛怀刃正在批阅公文。
地牢里光线昏暗,远不如外头敞亮,只桌上燃了一盏灯,堪堪能够照亮公文而已。无邪便一直闹不明白,自家主子是有什么毛病,为什么好好的屋子不待,非要跑到地牢里看公文。
是嫌眼睛太好使,还是嫌书房太齐整不舒坦?
他百思不得其解,又没有法子劝动自家主子,只好天天往地牢里跑,天天腹诽不止。这一进门,才下石阶,他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气味已经淡了,但嗅在鼻间,仍是让人觉得甜腻浓腥不已。
无邪抬起空着的左手,用力揉了两下鼻子,拔脚朝薛怀刃办公的地方走去。不过临到门前,他忽然迟疑了一下。
他手里的密报上写了多少东西,他心里清楚,这样一份密报交上去,只怕不能叫主子满意。
可是查来查去,也只查出这么些东西而已。
无邪暗暗叹口气,咬了咬牙将门叩响了。
里头传来薛怀刃淡漠的声音,“进来。”
他便摸摸头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举起手里的东西用力晃了两下道:“主子,您要的东西到了。”
室内昏暗如同曙光微露,不过空气倒不浑浊。无邪一边朝伏案的人靠近,一边望了望气窗,把手里的密报轻轻搁在了桌子上:“您是自个儿看,还是小的念给您听?”
这两天斩厄不在,连封密报也得他来送,实在是累死个人。
无邪用力扯起嘴角,望着自家主子,希望他千万不要让自己念——
“打开,我自己看。”
无邪长松口气,答应一声,立马手脚麻利地把东西递到了薛怀刃手里边:“临平姜家的事儿,全在这里了。”
薛怀刃淡淡应了一声,凑近灯光,仔细看起纸上所写。
无邪候在桌旁,看看四周,见状低低问了一句:“主子,您查姜家做什么?”
那姜家不过是个破落户,人都没有几个,有什么可查的。
薛怀刃翻了两页纸,转眼便已将上头写的内容看罢了,面色微凝地道:“有些不对劲,查一查好放心。”言罢,他手一抬,将手里的两张纸凑到了火舌跟前。
一阵青烟,空气里弥漫开了纸张燃烧的气味。
无邪目光一闪,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似是欲言又止。
薛怀刃头也不抬,径直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他们之间,虽是主仆,但一块长大过命的交情,也像兄弟,并没有什么是不可说不能说的话。
无邪便狠狠心,顶着一脸不问就要憋死的神情问道:“您和祁家那位五姑娘,原先就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