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婆婆,不要多说了,快拿去给你家少主人进补吧,我就担心婆婆你说不过少主人,这样的话他就不会再推辞了。”少年方才一直低着头在为自己包扎,但因单手的缘故怎么也弄不妥,连嘴巴也用上了,洛婆婆见状就想上前帮忙,却被他抬头阻止了,指了指那碗血道,“您看,还有点温热的呢,快拿去给少主人喝了吧。”
洛婆婆盯着那碗血,很快端起来,又对少年道,“婆婆真是要谢谢你了。”
“无妨,快去吧。”少年扶着手腕催促道。
见他明明受伤了还如此关心自己家的少主人,洛婆婆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激动,“小兄弟,婆婆豁出去了,方才婆婆还被少主人说了几句,但既然小兄弟如此舍己为人,我老太婆也不管了,走吧,我带你去见我家少主人。”
少年一听,便弯起了眉毛,露出无邪的笑容来道,“那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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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住了两个晚上,少年只待在最外面的其中一间房里,是以他压根不知道古宅里面究竟是什么模样的,而此时,洛婆婆正带着他沿着小径往里深入。
那排错落的厢房之后,仍是一方庭院,外面的雨总是下个不停,庭院里便多是积水,这座庭院与最外面的一样,并没有种植任何花草和树木,显得光秃秃空荡荡的,过了庭院,又见到一排错落的房间,而古宅深远,如此反复,竟有九进之深。
一路走来,除了最外面洛婆婆所说的客房之外,其余所有的房间里都燃着灯,就好像都有人住着一般,少年也不问,只是跟随洛婆婆一直走,直走到最后一进,那里只有一间房,却是一路走来最明亮的一间房。
夜色之中,眼前这间厢房通透的就好像是一块浑圆巨大而又洁白的玉石,正兀自宁静地发出平和却又让人惊叹不已的光芒。
洛婆婆来到厢房外,便停下了脚步,抬起头对少年低声道,“我先进去通报一声,小兄弟你在此处稍等片刻。”
“嗯。”少年点点头,洛婆婆便端着碗敲开厢房的门,也没等里面有回应,洛婆婆就进去了,少年仅看见如此明亮的光芒里似是有一人独卧的身影,随即,便被那扇门遮挡去了视线。
过了没多久,门才打开,洛婆婆面露喜色,少年见她手中拿着空碗,便知发生了什么事,就听洛婆婆说道,“小兄弟,少主人请你进去。”
少年点头,走了几步,慢慢踏入满是光亮的房间。
房里,洛婆婆口中的“少主人”单手支着额正斜卧在榻上,他长长的白发如雪一般从榻上一直铺到地面,他的肤色白皙得像是毫无颜色,而他的眉和双眼的颜色也极淡,使得他整个人乍一看起来就像是深深陷入光芒之中,被光亮映照得通透而生白。
少年为之一怔,他似是看呆了,连眼睛都无法眨一下。
“少主人”缓缓抬起眼,看着少年。
“洛婆婆说,是你自愿将血献出来给我的。”
他的嗓音听起来温温雅雅的,就如同从外面见到的温润光芒一样,还有一丝软玉的感觉,似是流淌着纤细的光泽。
少年面对他,露出微笑道,“我的名字叫寻,因为有你的帮助,使我免去了冻死山中之灾,这点血跟你的恩情比起来,只是小意思。”
“举手之劳,何来恩情之说?”“少主人”又道。
“但在我眼里,已能算是恩情了。”少年牢牢盯住“少主人”的眼睛,定定地回答。
“少主人”因他的回答一愣,便道,“你可知,要医治我的病症,并非一碗血就足够?”
“我知道,洛婆婆已经跟我说明了。”
“那你还愿意?”
“反正我也下不了山,总不能白白留在此地,如果我的血还能顺便医病,我觉得也很划算。”少年道。
“少主人”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对“划算”有着如此看法,不由顿了顿才道,“你的意思是,你帮助我医病,我提供你住宿?”
“是的,如何?”少年冲他眨眨眼。
少年淡淡地看着他,仿佛在探究少年说的话里有几分真实性,良久之后,他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笑容,也像他整个人的颜色那样淡,却又显得明亮非常,“我再不答应,就显得虚伪了。”他缓缓说着,也眨眨眼睛,道,“好吧,成交。”
这句话说完,他给人的感觉忽然变了,乍一进门时,他摆出一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古宅少主人的姿态,可现在,却俨然像个孩子,像个纯白无害,单纯可欺的小小少年。
洛婆婆说得没错,这位少主人年纪与少年相仿,脾气性格等都很合拍,若非他卧病在床,其实两人一定能聊得来。
少主人才说了没几句就没力气了,他气血不足,看起来只能以卧床休息为主,其他事几乎都不能做。
见状,少年让他好好休息,便退了出去,洛婆婆在门外等着他,问,“少主人怎么说?”
少年露出笑容来,“他同意了。”
洛婆婆总算真正放下了心,对少年道,“来,你刚才放了那么大一碗血,婆婆给你煮点好吃的补补。”
“不碍事,我年纪轻着呢,身强体壮。”少年立刻说。
“现在才一天,自然感觉不出来,总之听婆婆的就没错。”洛婆婆说。
“嗯,好,那谢谢婆婆。”
“客气什么呢,你现在成为了我们家少主人最佳的‘良药’,洛氏一族血脉的延续都需要依靠少主人,而少主人现在却要依靠你,小兄弟,你可知道你拯救了多少族民!”
“婆婆,您说得太夸张了,我只是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况且我也不能白白留在这里。”
“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些客套的话了,总之你等着,一会儿婆婆就送好吃的东西来给你。”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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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后,少年隔三岔五就将自己的血分给此地的少主人食用,少主人的名字叫洛帝,据洛婆婆说,洛帝的父亲很早就因病逝世了,洛帝出生便没见过自己的双亲,他自己又是先天不足,一开始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不过随着血气的补充,洛帝逐渐能下床走动,而且他整个人的颜色也在慢慢加深,最开始是眼睛,后来便是眉毛,现在连头发都开始转变,不再是单纯的白,而是变成了浅浅的灰色。
其实也没过太久,少年算了算,他留在洛宅大约半个多月,这期间天气诡异极了,雨竟然一直未停,雨水充沛得不禁要让人开始担心是否会将这座山给淹了,但既来之则安之,少年有一颗随遇而安的心,再加上少主人越渐有起色,他对自己的血便也充满了信心。
“要怎样才能证明你痊愈了呢?”他非常关心这一点,所以想知道洛帝痊愈之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这日洛帝的状态算是不错,他跟少年并肩坐在廊屋下闲聊,见少年问来,他瞅着自己的头发说,“我也不知道,听洛婆婆说,我的头发最后会变成深黑色才算是真的痊愈,因为她见过我父亲的模样。”说着他转向少年问,“你要不要紧,洛婆婆说你为了给我血,不断将旧的伤口划开……”
洛帝纤长的眉毛紧紧蹙着,说话的时候语调里带着深深的歉意,他视线盯着少年受伤的那只手,虽然他的手常掩在宽大的袖口之下,还总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洛帝本来还不知道,要不是方才看见洛婆婆抱着一堆要洗的衣服,而那些衣服却血迹斑斑洛帝才多问了一句,终于知晓原来每次放血少年总会不免将袖子染红一大片,却偏偏将那些衣服都藏起来,就是不希望他们看见。
少年却毫不在意地道,“我是男子汉,这点痛根本不算什么,再说你看起来越来越健康,我也感到欣慰,至少自己的付出没有白费,所以我也很高兴,你真的不用在意。”
洛帝满怀感激地看着少年,道,“等我全好了,我就与你一同寻找下山的路。”他说着,又想了想道,“如果你还有什么愿望,也可以告诉我,如果我能做到,都会尽量满足你。”
少年听了他的话,却问,“其实我一直想问你,那么多间厢房,里面都点着灯,到底都住了哪些人?”
洛帝闻言,不由垂下眼,一脸的腼腆,要不是他先天气血不足,此时恐怕脸都红了,少年狐疑地看着他,不禁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我问了不该问的事?”
洛帝不好意思地沉默半晌,最后才嗫嚅着道,“里面住的……都是我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