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顺着来时的路转出树林,挚红的随从在外等候,他一见到挚红就禀报道,“大人,方才有一只枭从林中飞了出来,又往东边飞去,它嘴巴里叼着几根白色羽毛,属下不确定是否是方才大人们正在追的那只,又怕进入树林会跟你们错过,便在此等候。”
“你做得很好。”挚红说着对观言道,“你跟我骑一匹马,让我的部下带路。”
“好。”观言将马还给那名随从,翻身上了挚红的马。
两匹马一前一后,在夜色中往东方前去,走了没多久,就再度见到白色羽毛,随从不由勒住缰绳,迟疑不前。
挚红也停下来,他见到白色羽毛便道,“你怀疑这些白色羽毛是故意给我们指向错的方向?”
“正是。”
挚红想了想,便道,“不要紧,我们先沿着它们前去,若真要故布疑阵,不想引起我们的怀疑,今天的竹筒就不会是空的。”
“二公子说得极是,我也认为应公子现在是故意引我们前去。”观言亦道。
三人继续上路,在经过一片旷野后,他们来到一座小山丘,这回已不需要羽毛带路,一行人早已看见了山坡上那顶显而易见的帐篷,那顶帐篷孤零零立在那里,远远看起来,像极了连绵的山丘上长出的一只角。
走得近了,便听见有乐声传来,若是鼻子好使的话,还能闻到酒香味。
挚红三人早已下马,他将缰绳交给随从道,“你在此等候,我与观公子上前一探。”
“请二位大人小心。”那位随从道。
“放心,若我们所料无错,帐篷中人乃是熟人。”挚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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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篷之中,应皇天和章乐的赌局也已分晓。
“酉戌交界之际,究竟算是你赢呢还是我赢?”章乐停下琴声,对应皇天道。
“距离酉时还有片刻,且看观小言如何行动,那时我们再分胜负不迟。”应皇天看着就快要熄灭的油灯,丝毫不见心急地道。
“反正你的酉时将过,只要油尽灯枯,他还不进帐篷,你便输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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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言和挚红并不知里面的赌局,二人来到帐篷前站定,观言才要开口,忽有一群蝙蝠黑压压往他们方向极快地移动,挚红反应快,一把抓住观言就跟他一起闪身进入帐篷躲避,彼时,油灯已烧到灯芯,在挚红进入帐篷的那一瞬间熄灭。
“呃……”观言站定,却见帐篷里一名抱琴的陌生少年正睁大眼睛瞪着自己,表情可谓是变幻多端,丰富多彩。
挚红最是波澜不惊,立身端正,面对帐篷中的二人开门见山便道,“冒昧打扰,我是负责此次战役的左司马,亦是楚国的二公子,特来向二位求助破鼓之法。”
“喔,左司马大人。”那名陌生的少年看了应皇天一眼道,“你怎么没说今晚有贵客光临?”说罢,他起身相迎道,“二位请坐,我来为二位倒酒。”
“我为什么要说?”应皇天淡淡反问,随即起身道,“你自己好好招待他们,我有事要离开了。”
“欸……应兄!”
“应公子?”
观言也是一愣,唯独挚红沉默不语,仅在应皇天走出帐篷之时轻轻瞥了他的背影一眼,随即垂眸,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也不知他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应皇天走得干脆,一句话也不留,只留下了对观言和挚红而言极陌生的少年。
观言和少年二人面面相觑一阵,最终还是少年率先开口,“咳,本来还指望他帮我介绍一下的,哪知那家伙竟如此自说自话,说起来,我好歹也算是他的客人,哪有留客人和自己的朋友单独相处的道理……不过算了,还是我自己给自己介绍一番吧,我是夔国人,叫夔章乐,从小就喜欢乐器……”说到这里,章乐想了想,好像没什么好说的,于是结尾道,“嗯,大概就是这样了。”
挚红一听便道,“原来是夔国公子,今日挚红有幸得见,不知夔公子与应皇天是如何相识的?”
章乐抖了抖肩膀道,“叫我章乐吧,我从小就不生活在宫中,被人称呼‘公子’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嗯,章乐。”挚红依言称呼道。
章乐终于觉得舒服地点头道,“嗯嗯,我跟他真是孽缘,四年前我正在林中作曲,他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那时正逢我在准备一场比试,结果被他打断,我一气之下跟他打赌,结果反而掉进了他的圈套……哎,总之最终我还是得到了他的帮助,反正不打不相识,之后我就无法拒绝他的要求有事没事就给他弹弹琴哼哼曲,简直成了他的私人乐师,哎……”他连声叹气,听起来幽怨得很,不过脸上的表情却又明显不是那么一回事,看上去悠哉悠哉,显然当人家的私人乐师当得心甘情愿。
挚红和观言心知肚明,因为他们都很清楚谁要是认识了应皇天,要不是索性对他怕得入骨,就是对他爱恨交织却又死心塌地的,这个人就是有这种本事,做什么事都有人纵容,根本不忍心去责怪他,当然,实际上却是大家都清楚责怪了也没用,还不如自己受着来得轻松愉快。
“原来如此,那么想必此次夔皮鼓声之事,也是拒绝不了应皇天的要求了。”挚红了然地道。
“咳,正是。”说着,章乐面对一旁的观言道,“这位便是应兄时常提到的观小言观公子了?”
“呃……正是观言,见过章乐公子。”观言仍是有几分拘谨,他不似挚红见惯大场面的应对自如,也没有章乐如此不羁又放得开的个性,相较之下就显得特别认真而且一本正经。
“观公子果然跟应兄说得那样,喜欢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章乐眨眨眼道。
“这……”观言不知该如何应付,只好讷讷地道,“观言只是不擅长与人玩笑,抱歉。”
“不是有句话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难得见到应兄还有如此正经的朋友,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章乐拨弄着琴弦道。
“……”这又让观言无言以对。
“唔,观言的个性看起来的确不像是应皇天的朋友,不过章乐你就不一样了,让人一见就知晓什么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挚红接得相当自然。
“耶,左司马大人说笑了。”
“叫我挚红罢。”
“不敢不敢。”章乐连连道。
挚红表面上看起来本就比一般的少年公子要严肃得多,这是他“二公子”的身份使然,其实他很清楚应皇天讨厌的就是他这种端着架子说话的性格,不过与生俱来的身份让他改变不了早已烙印在身体里的习惯,总是开口之后才意识到问题所在,这才使得他与应皇天愈发显得格格不入,本来两个人能谈话的机会就相当少,应皇天又我行我素惯了,不喜欢的人他通常都懒得搭理,也难怪刚刚他一到应皇天就走了出去。
闻言,挚红心有所思,也不强求。
“章乐公子,观言与二公子前来,是为了流波山鼓声之事,不知夔皮鼓声要如何才能破?”观言脑中只有这一件事,此时言归正传,问章乐道。
“哎呀,这事不能问我,应兄还未将破法告知于我,不过有法必有破,你们不用太过担心,今晚既然来到,不如放轻松,让章乐为二位奏上一曲如何?”
他的话让观言微微一怔,便看向挚红,挚红淡淡一笑便道,“见章乐你琴不离手,想必是个中高手,若能有幸听得一曲,亦是我等之荣幸。”
“二公子谬赞了,那章乐便献丑了。”章乐说罢,将琴置于膝上,十指瞬间划出一室繁华。
就见章乐的神情依然一派云淡风轻,可他那让人眼花缭乱的指法和所发出的琴音却不免使人震惊,就连挚红也是头一次听见如此不同凡响的琴音,像是广纳天地又通于万物一般,果不其然,帐篷外竟传来马匹的嘶声,除此之外,啸声吼声吟声唳声啼声等一一随着节奏出现,竟是百兽齐鸣,彻响天际。
如此的震撼之音,充斥天地,旷古绝今,挚红的脸上不禁现出一抹惊异之色,也让观言听得惊心动魄却又如痴如醉。
待一曲终了,二人迟迟都还未回过神来。
过了好久,挚红出声赞叹道,“简直神乎其技,曾以为‘夔作大章而百兽率舞’只不过是一则神话传说,哪知确有其事,挚红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不枉此生。”
“二公子谬赞,有些事一说破就不好玩了,章乐此曲,只不过是刚好受到‘大家’的青睐,如此而已。”
观言此时不禁喃喃地道,“章乐公子有如此琴技,真是令观言大开眼界,但若要用来破鼓声……”他陷入沉思,让章乐不由莞尔,“二公子,我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一心一意’,这观公子显然对事情甚是认真,若不解决这鼓声之事,恐怕他无心再思索任何其他的事。”
“据我所知,他的确是这样的人。”观言的性格单纯不计较,所以应皇天才会对他有好感,若非如此,那个生性懒惯的人也不会千里迢迢从丹阳来到流波山暗中相助,其实早在知道观言要来之时,他就意料到应皇天也会跟着出现,果然被他料中。
“其实光是我的琴还无法突破鼓声,最多能仿效夔皮鼓声助你们进攻,仅此而已。”章乐道。
“仅此而已,也已是不小的助力,章乐又何必过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