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会儿给阮晨打电话的时候,电话那头的姑娘一直在忍着没哭出声,南景是知道的。
他后知后觉的想,阮晨悄无声息的拍下照片离去的时候,应该很失望吧?
她信任自己才答应了见面。
而自己却带了她不想见的人来。
【抱歉。】他回复。
别的先不说,总应该先道个歉。
阮晨面无表情的盯着那句抱歉看了几秒,什么都没回复,关了手机,继续看窗外。
应该是傅简之特意叮嘱了,司机半道下车买了阮晨最喜欢吃的牛肉汉堡,没加沙拉酱,把纸袋轻轻放在后座。
阮晨这才感觉心情好了些许。
那管针剂冰凉,但是南景却觉得手指被烫的生疼。
他只是看液体的颜色、粘稠度,然后小心地嗅了嗅气味就判断出这是一针麻醉剂。
现在他也有些无法说服自己段经赋是为了阮晨好了。
就算阮晨不听话,说了再不该说的话,孩子而己好好教育教育就是了,用得着这么极端的手段?
段经赋回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她跑了。”
南景在心里琢磨这句话的语气和措辞——跑了。
只有对待犯人和猎物才用得到“跑了”这两个字,对待不听话的学生和孩子,应该用更委婉更人性化的说法,比如偷偷溜了或者就是她不在这三个字。
“小姑娘心思重,我要是再有消息的话通知你,我们先回去吧。”南景自己的心也有些冷,他需要尽快搞清楚段经赋和阮晨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句【他要杀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阮晨知道了什么,老段居然想杀一个孩子灭口?
南景和段经赋之间没什么私交,最近联系密切起来也都是因为阮晨,南景只了解工作和学术中的段经赋,不了解这个人真正的性格。
“你现在就打电话给她,食言而肥可不是好孩子,我需要尽快见到她。”
南景透过后视镜看他,“这么急干什么,你就不怕再给孩子的逆反心理逼出来?”
段经赋冷笑,“她知道的东西很危险,我是在保护她。越晚找到她,就多一分让她陷入危险的可能。”
南景默默地想,老段是真的有点急了。
“你要是不想帮忙,就把通缉程序赶紧签了,我也好找别的帮手。”段经赋补充。
“找到阮晨之后,你想干什么?”南景悠悠的问。
段经赋不知道怎么理解的这句话,皱眉,“阮晨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
“我的意思是,你又不能保护她一辈子,就算她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你也不能把她在武研所关一辈子——你别忘了她也是我的学生。”
段经赋讥笑,“南所可真是有能耐,前有苏泽后有阮晨,教出两个通缉犯。”
南景心想,这话说的真难听。
“阮晨偷了什么?”
“机密,南所也知道,我们武研所的机密可多得很。”
大概是因为南景话语里对阮晨的回护之意,段经赋的语气逐渐剑拔弩张起来。
南景目前还不想和他发生正面冲突,索性先退了一步,“是我多问了,通缉程序的事我回去再看看,要是符合程序的话就往上面研究院报——到时候找到阮晨的话别忘通知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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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晨进了傅家祠堂。
青灰色的建筑物上方的天空似乎常年都是阴沉沉的,笼着一层薄纱。
外人进祖祠本是不合规矩的事情,但傅简之应该提前安排过了,没人拦着阮晨。
她绕过前面的牌位,径直走向了那间小屋。
门没关严,淡淡的阳光从缝隙里透出来,还没进去阮晨就嗅到了檀香的味道。
傅家已经差不多五年没再用过檀香了。
房间里有轻微的响动,阮晨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她垂眸,目光和坐在地上,抱着双膝的小男孩儿对视。
他这次没哭,看到阮晨之后开心的笑了起来,“姐姐,你又来看我了...诶不对,你是姐姐吗,你今天怎么又变小了?”
他的时间线好像是连贯的,阮晨明白他的意思,他的时间线中,自己和他上一次见面是来自新月湾的二十六岁的阮晨,和他在这里相遇,给了他一根草莓口味的蛋白棒。
“是我,”阮晨走过去,和他一起并肩在阳光下坐下,“简之,给我讲讲我们的故事,好吗?”
八岁的傅简之语言能力似乎还有些匮乏,张了张嘴,眼里有千言万语,却急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阮晨了然的笑笑,“我上次来给你好吃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刚刚啊。”傅简之眨着乌溜溜的眼睛,“姐姐你怎么一会儿大一会儿小?”
“你说你经常梦到一个漂亮的姐姐,她给你起了简之这个名字,这个姐姐是我吗?”
“是啊。”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的意思是,你是什么时候做的梦?”
“就刚刚啊。”傅简之的语气轻快。
阮晨意识到这个八岁的傅简之的时间线好像不是连贯的,而是停滞的。
“给我讲讲你的梦吧。”
八岁傅简之撇撇嘴,“我梦见和我哥被绑架了,然后我被坏人扔到了离家很远的地方,姐姐你把我捡回了家,还给我起了名字......”
阮晨默默听着,这对眼前的这个傅简之而言是一场梦境,但是对此刻的阮晨而言,是她真实的生活。
就好像悲惨世界的阮晨的一生,在现在的阮晨的世界线出现时,也像极了一场荒诞的梦。
这个傅简之的梦境停留在阮晨被坏人欺负,想把她塞进一个可怕的玻璃罐为终点,结束。
阮晨猜到,一定是因为接下来的事情还没发生,所以自然不会存在在这个傅简之的梦境中。
外面的天忽然阴了下来,刮起呼啸的狂风。
阮晨心里一动。
二十六岁的自己来到这里时,也是这样的天气,这样的风声。
她伸手牵起年幼的傅简之,“你能不能带姐姐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