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日这一天，天空是灰蒙蒙的，上午时还下起了小雨。
萨尔娜安静地坐在席位上，面上没什么表情，搭在扶手上的手却微微用力，看得出来她其实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平静。
她远远地盯着刑场的入口处。
这个刑场其实并不算很大，至少相比起之前联赛的场地要小得多，但是这里本来也不适用于大型活动，甚至很多时候根本不对外开放，因此这样的体量就刚刚好。
这是一个类似于斗兽场的环形建筑，周围是层层升高的座椅，中间是一片广阔的空地。大人物们坐在正对着门口的主席台那边，为数不多被允许进入的观众则坐在两边的环形座椅中。
中间的空地边缘还有整齐排列着的士兵，在维持秩序的同时还要保护在场所有人的安全。
开始的时间被确定为正午十二点，此时已经时间将近，观众席上明显地活跃了一些，很多人都在交头接耳。
萨尔娜是一个人来的，她回家之后纠结了很久最终还是想方设法地弄到了这张票，想着今天就当做个最后的了结。
她的目光挪向上方，大人物们的席位那里坐了不少眼熟的人，萨尔娜记得其中有一个好像是比洛星的星主，还有其他她叫不上来名字称呼，却经常在新闻上看到的面孔。
噢，最上面的、被簇拥在最中间的两个位置还是空的。
萨尔娜的眼神有些微妙起来，心里隐隐约约有个猜测，却不太敢落到实处。
那两位也会来这种场合吗……？
她有些走神，但很快就听到周围明显地骚乱了起来。
“来了来了！”
“快看那边，马上就要押进来了吧？”
“我看到车了！”
“……”
萨尔娜立刻反应过来，扭头看向大门口，果然看到两队士兵分列排开，中间一辆车缓缓驶进。
进来之后它就停下来了，大门在它后面缓缓闭合，周围的士兵变了一下位置，将车辆围了起来，看起来站位松松垮垮，却没有留下任何一个缺口。
萨尔娜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指尖紧紧攥起，紧盯着车后方打开的门。
一个身形纤细的少年被两个士兵从车上架了下来，她看起来似乎已经被这段时间的牢狱之灾折磨得虚弱无比，连站都有些站不住，全身的力量几乎都靠在两侧的人伸出的手臂上。
她垂着头，长长的黑发凌乱地散落下来，几乎遮住了她的整个面庞，但这个时候或许是头发又长长了，萨尔娜能清楚地看到她发尾渐变的银白色。
时间还没到，少年被架下来之后就一直等在一旁。萨尔娜眼神复杂地远远注视着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知道是针对那个之前被当做榜样的人，还是把她作为榜样的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最后的两个人终于也姗姗来迟。
萧御和李青山在侍从的指引下带着各自的秘书官、侍卫官或者副官落座，周围的人似乎都在探头过去说着些什么，两位领导人脸上带着相似的温和笑容略作回应，随即都简单地说了几句话作为开场。
鉴于事件的特殊性，今天这两人一同出现时并没有联赛开幕式时那样的排场，相反显得肃穆而庄重，每个人在进场之前都被告知在会场内应尽量保持安静严肃，不管是发生什么情况都一样。
“相信在场的各位都知道前段时间发生了怎样骇人听闻的事件。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就是为了给各位一个交代。”
萧御的声音通过机器扩散开来，清晰地传达到每个人的耳中。
“人类与虫族的战争已经持续了数十年，我们未曾有一刻的停歇，也未曾有一刻的放松。无数的将士们在前线浴血奋战，就是为了在未来的某一天，人类能够摆脱曾经虫族带来的阴影，毫无顾虑地站在阳光下，过上平安幸福的生活。
“但是我们没想到，虫族的手已经伸得太长，在不知不觉中，虫族竟然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悄然无声地潜入了人类社会，并且与一些反人类分子达成共识与合作……人类的社会正在被侵犯、被危害。
“这次的事件给我们敲响了警钟，旧日的阴影已经弥漫上来，我们无法再置之不理。所幸我们仍然拥有大批热血而忠诚的将士与民众，所有的阴谋都将无所遁形，我们将与侵犯人类尊严、危害人类生命的虫族和反人类分子血战到底，绝不姑息。
“为了联邦的一切，为了人类的明天。”
尽力克制的掌声响起来，萧御微微颔首，坐了回去。她似乎看了一眼大门附近被重重看守的少年，转头对自己身边的人说了句什么话。
有萧御在前，李青山的发言就简短了许多，考虑到时间问题和在场众人的意愿，他只简单地说了两句，就将全场的目光都引到了今天真正的主角身上。
他微微抬眼，声音温和而平淡。
“请将犯人带上前来吧。”
全场的目光顿时齐刷刷地投向大门附近，集中在了某个人身上。
萨尔娜也自然而然地看了过去，但余光瞥到那么多人几乎是整齐划一的动作，她忍不住想象了一下这些目光的集中点是自己，然后在那种场景中不自觉地蜷缩了指尖。
人的目光是能压死人的。
然而那个虚弱的少年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或许这正是因为她虚弱的状态已经无法支撑神智的完全清醒。
架着她的两个士兵再次动了，带着她走向空地中央的一个圆形台子。林娆被迫走动起来，手腕之间、脚腕之间沉重的银色链子发出了在安静空旷的场地内并不明亮但足够清晰的声音。
观众们像是在行注目礼，又像是在审视与监督，一眼不错地盯着少年一步步挪到那个圆形的台子上，然后两个士兵松手，她无力地软倒在地上，又被强行摆正，勉强作出了垂首跪地的卑微姿态。
李青山居高临下地微微垂眸，像是天神向蝼蚁投去视线。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片刻后眼睫微微一颤，慢声道：
“这就是……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