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娆抿唇，动了动手臂，趴在旁边的青绻和璨璨让开了一些，林娆抬了抬下巴，示意白桦帮她挽起病服的衣袖，袖子被挽到她的手肘处，露出她白皙柔软但有着一些伤痕的小臂。
白桦收手探询地看向她，她皱了皱眉，脸上显出一种忍耐的神色，不知道为什么，脸色似乎比方才更苍白了一点。
“啊……”
青绻忽然惊讶地出声，白桦低头看去，看见林娆展露出来的手臂内侧，正中央蠕动着挣扎出一条竖线的痕迹，从她的手腕一直到她的手肘。
“这是……”
白桦的瞳孔骤缩，忽地抬头盯着林娆，林娆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清楚……我在意识昏沉的时候，我的身体好像自己会动，就像有另一个人在操纵我的身体……我只能偶尔看到一些模糊的片段。”
她让璨璨把病床的高度又调高了些，望向自己的手臂：“虽然我当时很昏沉，但是我确定我看到我的手臂上长出了东西……”
她的眉眼压着，眼里暗下来，流露出有些迷茫的恐惧：“我不会，也变成那个样子吧……”
白桦抿了抿唇，显然是也想起了当时012异化的场景，但这件事他也不好说，只能问起了别的：“你现在能让它……长出来吗？”
林娆摇了摇头：“不能，它似乎只有在我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才会出现。”
她犹豫了一会儿，低声说：“而且……我听到那个人跟我说的话了。”
“实验体……得听话点。”
她复述着当时奥康说的话，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在场的生命体都收了声，病房里静悄悄的。
“实验体……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好一会儿，白桦才揉了揉眉心，眼神复杂地打量着林娆：“难怪你的精神力这么特殊……一般人很少有这样的特质，你很有可能是……被注射了某些虫族基因。”
林娆默然无语，她望着天花板，安静得像一具人偶。
白桦站起身来，来回踱了两步，似乎在思考什么，克伦看了他一眼，低声说：“联邦对于在人类身上做实验这件事，是什么态度？”
他一向不太关心这种与他无关的事，但是在进入希斯家之前、他还在生命体训练基地的时候，偶尔也能听到相关的信息。他记得上次听到这种事情是在好几年前，两个研究员路过的时候聊天提到的。
不知道是说什么说起来的，一个提了一嘴，另一个立刻就让他别说了，说这东西早就禁了，还是不要说的好。
白桦抓了抓头发，皱起了眉：“明面上联邦是明令禁止的……很久以前发现过有些实验室会试图利用某些异兽来强化人类的身体或者精神力，不过因为接受实验的人要么异化要么直接死亡，很快就被严令禁止了。”
他忽然冷笑一声：“不过明面上没有了，私底下有没有我可就不知道了。我还在军区的时候，据我所知，有些人对这种事是持支持态度的，大都是激进派。”
“如果实验还在继续，看来他们十几年前就已经把主意打到虫族身上了。”林娆忽然接话，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臂，那条整齐的竖线已经随着她的意志消退下去，就像从来没存在过。
“总算知道为什么小时候妈妈总是很紧张我的身体了……原来是这样。不过，她知道这件事……”
她呢喃道，想起那个迷雾酒吧下面的废墟，那里看着就很附和之前那位婆婆说的因为爆炸而废弃的实验室。
所以……真的是因为“爆炸”吗？唐眷既然已经查到了这里，他有没有查到林娆到底是从哪里被捡回去的？
她隐约有了猜想，有些费力地拿起光脑给唐眷发消息。
【心如止水】：眷哥，你查到我妈她来这里是做什么的了吗？
【心如止水】：我这边在和白桦老师说事情……你什么时候有空？
原本林娆其实没想着唐眷能很快回她，毕竟他好像有点忙。不过出乎意料地，他不仅回了，还直接打了一个通讯过来。
“喂，娆娆？”
青年的声音稍稍有些喘，感觉像是刚经历了什么运动。林娆应了一声，白桦毫不客气地往前挪了挪椅子，把事情言简意赅地跟唐眷复述了一遍。
唐眷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林娆能够想象他头疼地捏着眉心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他才说起刚刚林娆在信息里问过他的事情。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忙阮姨的那件事，现在查得差不多了。”
唐眷似乎在犹豫什么，但很快也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一声：“本来阮姨为了保护你，不希望你知道这些事，免得被卷进不必要的麻烦。但是现在看情况，也是时候告诉你了。”
“我和阮姨，我们都是夜行者。夜行者在官方那里没有什么记录，也很少大张旗鼓地出现在人前，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们人数众多，基本每一个都对虫族欲杀之而后快。我们的日常就是和虫族打交道……不过有时候也会发生一些意外状况。”
“比如阮姨那次，最开始只是一次普通的任务，但是阮姨带的那支队伍意外发现了虫族活动的地方有人类踏足的痕迹，她可能一开始没在意，但是后来又看见了鬼鬼祟祟的人影，追着去结果发现了一个科研基地。”
“她当时没有打草惊蛇，不过回来之后向首领请示了一下之后就带人潜入进去，结果在里面发现了……”
唐眷的声音停了停，通讯中传来他压抑的气声。
“……发现了很多泡在营养液里的人类、虫族，以及半人半虫的怪物。”
“除此之外，在那个科研基地的其他地方，还有其他被关在一起的、活着的人类，有老有少……甚至还有孕妇。”
“再后来，她再次潜入的时候，想办法把那些人放了，然后把那个科研基地炸了，才有了后面你说的爆炸……就是迷雾酒吧那里，底下的残骸就是当年的实验室。”
唐眷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这是一份任务报告上的内容，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了，因为内容机密，并且因为官方那边说是为民众考虑的强烈要求，这份档案被封存起来了，我也是刚刚找到。”
“如果任务报告内容没错的话，娆娆，”唐眷喊她的名字，语气十分复杂，但又像是不忍刺激到她，放得轻轻的，“你就是那些实验体里的一个，阮姨是从那里把你带回来的。”
林娆咬着唇，感觉自己的心情有些奇怪。
她在愤怒，但好像感觉不到自己的愤怒，只能感觉到一片阴郁，这让她表面看上去很平静。知道了这些，那么很多事情就可以解释了……
比如她手臂上的东西，比如她全面爆发时会变得越来越冷的精神力，比如她对于虫族超乎常人的敏感程度……
还有她脑海里，好像是另一个她自己的，那个能在某些时刻掌控她身体的意识。
她有些恍惚，那种割裂感好像又来了，属于她自己的意识在茫然，而另一部分意识在低声嘲笑。
“靠近我……成为我……”
是谁在说话？
她猛然被推了一下，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白桦拧着眉的关切神情。
“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有些迟钝地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我还好。”
唐眷叹了口气，轻声说：“没关系的，娆娆，你看你现在还是好好的……我们都会帮你，你还是你，不会变成那种怪物的。”
你还是你……
林娆混沌的脑海里好像破开了一条缝隙，隐约有光顺着这道缝隙漏进来，她的思维稍稍清晰了一些，忽然想起一个之前一直被忽视的问题。
她是穿越而来的，那么之前的“林娆”呢？她的意识在哪里？
她原本以为林娆是死在那次小巷子里针对她发动的袭击里了，但现在看来……也许没有，也许，她是被吞噬、同化了。
“靠近我……”
“成为我……”
是谁在说话？
……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