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无数光点前的尽头并非星辰万物运转的真理和法则，而是一场令白沉并不陌生的回忆，说白了，也就是他的记忆。
火焰焚毁了四周的一切，断垣残壁内，除了手执长剑的黑发男人，剩下的只有静静燃烧着的尸体。
男人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可他的表情却是平静的，他杀了太多太多的人，母亲，父亲，君王，平民、老人、小孩……
从他杀死至亲之人的那刻起，他就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不可以杀的，只要……他比任何人都强……
男人并没有逃离这个地方，而是悠哉地坐在了堆积成山的尸体之上，他仰望着被火焰染红的天空，似乎有几分感慨。
不远处，一支队伍匆匆地赶到了这个地方，为首的将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犹如修罗般的场景，他的手下迅速检查了地上的尸体，并朝他悲痛地摇了摇头。
“全部都是一击毙命。”手下的声线止不住的颤抖。
如果只是普通的平民也就罢了，可这里大部分的人都是受过训练的军人，仅仅一剑就能够杀死对方，这到底代表什么程度的实力？
将领终于艰难的把目光移向了男人，可他却发现男人根本没有注意他，而是一直在注视着被烟雾所掩埋的天空。
“咳咳，首领……我们还是先撤退再说……这里太危险了……”手下并不想和这样的杀神对上，他们没有任何胜算，与其变成尸体的一员，不如逃出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
“不行！”将领虽然心中恐惧，可他还是握紧了刀剑，“我们必须在这里杀了他，否则将来还会酿成更大的悲剧。”
“但……”手下们的眼神都开始躲闪。
“这是命令！”将领说完，第一个率先冲了上去，说实话，他的内心是绝望的，只是出于军人的使命，才让他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他根本不认为自己能赢得了这个男人。可当他的剑毫无阻碍的刺/入男人的身体时，他整个人都懵住了。
不仅是他，他的手下们也瞠目结舌，这……这是什么情况……
“不错的勇气……”男人终于开口了，那是异常好听的嗓音，充满了动人心弦的力量，“只可惜……你没有杀了我的决心……”
也不见男人有什么动作，将领就感到自己的身体一轻，被瞬间甩了出去。狼狈地站起身，将领发现男人依旧仰望着天空，仿佛丝毫不在意身上渗血的伤口。
四周只有火光‘噼里啪啦’燃烧的声响，让众人感到了可笑的诡异。将领和手下们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退。
“为何你要这么做？陛下对你恩重如山……但你却……恩将仇报！”将领最后还是忍不住大声质问。
“何为恩？何为仇？”男人轻轻笑了起来，那双漆黑的眸子漂亮的令人觉得可怕，“我杀第一个人的时候，大家都为我欢呼庆祝，我也很高兴，因为大家的反应告诉我，我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
“然后……我杀了更多的人，其中包括我的母亲。”
“……”众人全都寂静了下来，他们对男人的事迹并不陌生。不如说只要是这个国家的人，就没有几个不清楚的。因为母亲通敌叛国，所以男人杀死了自己的母亲，因为父亲揭竿造反，所以男人又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没有任何人能指责男人做错了，因为从大局上来说，男人只是做出了最理性的选择。可他的所作所为，却还是让不少人心生畏惧。
只有至冷绝情之人，才能够毫不留情的手刃自己的亲人。他们扪心自问，如果这样的惨剧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们绝对无法做出这样的选择。
“看来你们都知道这些无聊的事情，也难怪。”男人继续说了下去，“你们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只是……感到了疑惑……”
“如果我连自己的至亲之人都能杀，为什么我不能杀死其他人？”男人说到这里，漆黑的眸子犹如黑洞般，仿佛要把人吸/进去似的，“如果连杀死至亲之人也是正确的，那么……杀死其他人又为何不正确？”
“……”静，死一般的寂静，在灼热的高温下，他们的内心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冷。
“我想要知道……这一切的答案……”男人垂眸，居高临下的看着紧张不已的将领，展颜一笑，“你能告诉我……我究竟正确吗？”
明明是生死攸关的时刻，可将领还是被眼前的笑容晃晕了眼，太过美丽，也太过危险，简直叫人心惊肉跳，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当然……不正确了！”将领考虑着措辞，“杀人……怎么可能是正确的事情？”
“呵。”男人在唇边勾起了危险又讽刺的弧度，“如果不正确，为何我脚下的这具尸体，却从不对我的‘不正确’给予惩罚？甚至还肯定了这份‘不正确’？”
男人相当随意地把尸堆中穿着明黄色衣服的中年男子扔到了地上。中年男子已经面目全非了，但将领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是他们的陛下。
他无法评论对错，陛下只是想利用男人的强大，为他统一天下罢了，所以陛下从不会制止男人的杀戮，只有男人杀得越多，陛下的目标才会越接近。
将领咬了咬牙，最后还是豁出去地开口道：“我……不知道陛下的想法，但……杀人怎么可能是一件正确的事情？被杀的人也有亲人和朋友，他们也会感到悲伤难过，不论用怎样的理由，杀人都是不正确的，可为了生存，为了保护自己重要的人，我们只能那么做而已。”
“是吗？”出乎将领意料的，男人并没有生气，那双漆黑的眸子终于透出了些许光亮，“我也是……那么认为的。”
男人像是想通了什么，唇边轻讽的弧度渐渐变得柔和，原本精致的面容笑起来竟带了几分天真的孩子气，“杀戮……从一开始就并不正确。”
“我以为自己是正确的，可事实上……我只是在重复不断的错误罢了。”男人站起了身，他看向了最后给予他答案的人，微微一笑，“谢谢你，我已经厌倦了，所以就让一切都结束吧……”
男人毫无留恋地转身走进了熊熊的烈火之中，直到他的身躯完全被火焰所吞没，将领才从那个最后的笑容中回过神。
一起共事那么多年，他从未见过男人那样的笑容，就仿佛卸下了身上所有的一切，那么温柔，又那么平静……
明明应该庆幸世间终于少了一个疯子，但内心却止不住的感到悲伤……希望下辈子，那家伙能投个好胎。
***
火焰不断灼伤着男人的皮肤，可他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只是平静的迎来最后的死亡……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曾经被自己杀死的那些人，眼前的火焰张牙舞爪，如同死去的鬼魅，不断包围和焚/烧着他的身躯……
终于来找他报仇了吗？是的，他知道总有一天会来的，恐惧？不……这才是适合他最好的结局……
像他这样的人，恐怕死后一定会下地狱，饱受酷刑，再也无法迎来轮回转世之日。
不知为何，心里竟然有些高兴，他当然不是受虐狂，只是……如果能结束这样的轮回，何尝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他的意识开始愈来愈模糊，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躯体和灵魂全都在火焰中，化作了最后的尘灰，迎来了一切的终结……
这样就好……
这样就……足够了……
身负罪孽死去，不得超生，不入轮回，像他这样的人本就不该诞生于世界上……
就在他放空一切，想要陷入永远的沉睡之时，一个声音就唤醒了他的意识。
睁开双眼，还是熊熊的烈火，遍体的尸体，可是火焰却再也无法近身，冥冥之中，他感到了一股力量，或者说是一股意志……如同浩瀚的宇宙般广阔，又如同无尽的星辰般遥远……
哪怕没有任何语言的交流，他还是从那股意志中明白了对方传递的信息……
他并没有死……法则选择他成为了新的杀戮之神。
“哈……”男人就像听到了什么可笑至极的笑话，他疯狂地大笑了起来，原来……这就是最后的答案……
这个世界告诉他的……最后的答案……
真的是太可笑了……
杀戮是正确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一切不过都是法则运转下的真理罢了……生老病死，弱肉强食，杀戮毁灭，只要有生命的存在，所有的法则都会永无止尽的运转下去……
男人再次抬头看向了天空……仿佛想要窥/探法则真正的面目，可最后映入他眼帘的，只有比血液还要鲜红的太阳……
“我是知道的……”男人低低地笑了起来，“这一切不过是个谎言……”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谎言……是你明明知道它是谎言，可它却在你面前变成了真实。】
【变成真实的谎言还是谎言吗？当对这一点感到疑惑的同时，真正的自己也就‘死去’了。】
“法则，我们来打个赌吧，如果……”男人的声音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所压制，眼前的画面也开始扭曲起来……
白沉知道法则已经发现了他的入/侵，正在拼命排斥他的存在，马上就到最关键的地方了，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维持这个幻境。
他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个赌约，他有一种预感……或许一切的答案都在这个赌约之中。
白沉拼命释放着身体里的力量，他本来就是杀戮之神，位阶高于一般下等神，虽然在这个世界被限制了力量，但……依旧不是下属未面的法则可以轻易对付的存在。
“咳——”白沉吐了一口鲜血，反噬吗？果然想要透支本体的力量需要付出代价，但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能找到最后的真相……
“如果……我能……”画面开始剧烈地扭曲，声音也断续而模糊……最终，整个幻境还是支离破碎，白沉的意识也完全被排斥了出去。
“咳咳咳——”白沉下意识地捂住了嘴，鲜血不断从指缝间渗出。他艰难地睁开了眼睛，黑色的模仿阵不断释放着魔力，维持着‘逆转’的效果……
这个布置……恶魔野学院吗？看来他回来了……白沉擦去了嘴角的鲜血，他感受到了来自于法则巨大的排斥力……看来这个世界的法则已经彻底的盯上他，准备和他死磕了。也难怪，谁让他打了对方的主意呢？
‘砰——’房间的门被突然撞开，男鹿和希露达他们带着东邦神姬等人冲了进来。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很狼狈，显然是刚刚才陷入过恶战。
柱师团的人也紧随其后，白沉没有撤去魔法阵，虽然他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不过既然法则想要和他宣战，他又怎么会逃避？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并没有打算真的把人类都变成恶魔，只不过是为了让法则分/身乏术罢了，如果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等意识苏醒之后，自然会停止魔法阵。但法则没有让他达成所愿……那他又怎么会让这个世界的法则痛快？
白沉看向众人，在唇边扬起了人畜无害的笑容，“好久不见了，男鹿，还有……我可爱的弟弟。”
“焰王大人，您……”柱师团的人以贝赫莫特为首，每个人都在脸上露/出了复杂又犹豫的表情。
白沉若有所思，看来是出了什么变故，柱师团的战力依旧非常充足，可是他们却让男鹿闯进了房间……法则做的手脚吗？不……法则不会亲自干涉世界的运转……那么……就是大魔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