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面上被拆了一个大洞,里面透出了手电的微光,外面守着四个人。附近没有适合狙击的地点。
我们观察了一会儿,看着出出入入的保镖,把里面的东西都扔出来,摔碎,在寂静的走廊中发出了清晰的响声。
我看到繁盛握着枪的手越来越紧,手背上青筋暴露。
我们不能用手雷,主要是因为这里面全都是繁景的遗物。
但这边这么亮,一开枪他们就全动。
显然是布置好,刺激繁盛出来。
而他也的确中招了,已经蠢蠢欲动。
想想如今已经没有无声无息解决对方的办法,于是我没有等他,先举起步枪,打死了一个刚刚出门的家伙。他怀里还拎着繁景的毛毛熊,血染了它一身。
那边顿时骚动,子弹雨点般飞来。繁盛也端起步枪,枪柄一把把我拍到了墙壁上。我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我们不舍得炸房子,对面可舍得,他那眼神我不觉得他能看到谁拿着炸弹。
我对他到这份上还充大头的做法十分不满,快速冲了出去,端墙瞄准开始打。
局面十分混乱,我看得见却枪法不好,只能喊繁盛,“左边走廊后面!”
他听话地给了一枪。
爆头,刚刚打开的手雷滚到了地上。
巨响传来,香水室的玻璃被夷为碎片,浓郁的香气伴随着硝烟的味道刺入鼻尖。
我已经在它爆炸的那一刻趴到地上,但繁盛并没有,爆炸尚未结束,他就已经扔了被震碎的眼镜,端着枪,一边扫一边走了过去。
我连忙跟上他,有一个是一个,全部杀死。
这一下大部分人都死了,我们顺利得进入了繁景的房间。
此时我才完全跟上繁盛,他嘴唇殷红,眼睛血红,额角青筋毕露。
房间里是满满的汽油味,林至美站在中间,依旧精致美丽,笑容满面,一手拿着手雷,另一手拿着打火机,一下一下地用拇指按着。
我连忙上膛对准她,正要开枪,繁盛突然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知道他在顾虑什么。
林至美笑容更深,“阿盛,来杀我啊。”
就算现在开枪,她也只需要一秒钟即可引爆炸弹。
繁盛开了口,“我现在下令放你出去。”
“好啊。”她微笑着说:“放下枪,联络你的人。”
繁盛把枪扔到了地上,他的枪不能再用了,因为满地汽油。
我眼看着他掏出手机,怎能容他害我功亏一篑,趁他松手,扣动了扳机。第一枪打中了她的手,手雷掉了下去。
林至美也脸色一变,按住了打火机,拔出了腰间的手枪。
我不知道繁盛是什么表情,因为我现在一个人对付三条枪非常吃力。虽然拼命躲避,沾了满身汽油,手臂却还是中了弹。剧痛传来,我因此更加不管不顾,满脑子只有要杀了林至美这一个念头。
直到所有人全都倒了下去。
我也跪在了地上。
这时才发现自己身上不止一个弹孔,腿上还有一个,正在汩汩得冒血。
我感到一阵虚脱,吃力得爬了起来。眼看着火苗在地上疯狂得燃烧,顷刻间,床板被熊熊大火笼罩。
我转头去看繁盛,见他正在看我。
我正要开口叫他扶我,他已经冲到了门口,在柜子里拎出灭火器,马不停蹄地去救火。
我忍着痛爬了起来,换了弹夹,转身出了门。
门外还有几个散兵游勇,已经不成问题。
一路上了三楼。
进书房时,老头仍在,左手握着手枪。老太太镇定自若地帮他包扎手掌上的伤,小孩子原本站在旁边,握着手枪的小手,在我进来的那一刻拉动了枪机,对准了我。
我完全没有犹豫,先击中了那孩子的腿,然后继续上膛,趁老头还没开枪,先他一步击中了他的脖子。
我继续上膛,闭起了右眼,瞄准了老太太的头。我不知道此时自己是怎样的表情,但脚已经完全湿了。
我看着她颤抖的举着手枪,怀里搂着那个满脸惊惧的孩子,用手掌护着他的头。
犹豫半晌,慢慢地放下了枪。
就在这时,有人冲了进来,毫无疑问是繁盛。
他绝对料不到我会来这一出,看我的目光满是愤怒跟惊惧。
脸上传来剧痛,我再也站不稳,跌到了血泊里,听到他的怒吼,“你疯了!”
就在这时,枪响传来,我的肩膀上传来一阵剧痛,余光看到那老太太仍在拉动枪栓,连忙抓起步枪,来不及经过任何瞄准,不顾一切得开始上膛开枪。
我可没疯。
我知道只要走出这扇门,我就一无所有。而林家被灭,林至美被杀,获利的并不是我,而是繁家。
我不能依靠繁盛来保护我,我不信任他。
但那死老头绝不会放过我。
今天是杀他最好的机会。
即使我在进来时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既然已经成功地杀了林至美,我为什么还要死呢?
疲倦袭来时,我看到老太太头上的弹孔,安心得闭上了眼睛……
然后我看到了韩千树。
他那双漂亮的凤眼看着我,满眼悲伤,他用那种足以杀死我的口吻,轻轻地说:“徐妍,我不认识你了,你太残忍,我不会再爱你了。”
我想张口,却像厄科一样,什么话都说不出。
我看着他转身,登上了机舱的驾驶室。
那架飞机的机尾上画着圆形的loge,海一样的蓝,里面是一只金色的鸟。
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它载着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切,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蓝天里。
我想哭,却流不出眼泪。
我低下头,看到自己脚下满是尸体。一张张脸,狰狞惊恐,都是死在我枪下的人。
他们伸着手,抓着我的腿,拖着我,往下是不见底的深渊……
张开眼时,我依然觉得悲伤。
有人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脸,柔声问:“做噩梦了吗?”
我抬起眼睛,发了一会儿呆,才认出这是繁盛。
他拿毛巾擦着我脸上的汗,问:“怎么这种表情?”
我摇了摇头。
最近我没有力气说话,就这样躺在病床上发呆。
我没有死,但想起那个梦,突然觉得死了其实更好些。
繁盛每天都会来看看我,跟我说几句没有回应的话,然后就去跟医生聊天。
等我伤好时,也有其他人来看我,对我的态度客气而恭敬,叫我徐姐或者是嫂子。
我在电视上看到了报道。
案件还在调查,我和繁盛被警方当做了嫌疑人,繁盛还好,我则本来就因为一个多月没有消息而不断被警察打扰。繁盛不让我交代,但一时间并没有好办法。林至美的遗产继承人也死了,繁盛可以得到她名下的巨额财产。
不过珍珍告诉我,林至美家的更多黑色生意已经被瓜分,繁盛当然拿了大头。
一切都那么顺利。
唯有我。
只有我。
遍体鳞伤。
被批准出院的前一天,我正如每一天一样下楼走走以便恢复。回来时看到病房里站着一个人。
我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下看到韩千树。事情闹得这么大,韩千树肯定得到了消息,也许是因为我最近的表现让繁盛很不放心,终于肯让他来。
我正想转身出去,他突然冲了过来,按住了门,握住了我的肩膀。
他看起来瘦了特别多,和我一样憔悴。
起先谁都没说话,僵持了很久,我没有再看他的脸,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直到耳边传来他的声音,问:“你想跟我离婚的目的就是这个?”
我想点头,却还是逼着自己摇头,“千树,我要离婚只是因为……”
他突然抱住了我。
很紧很紧。
我想抱又不敢抱,抬起了手,又逼着自己放下去。
却耽于这一刻,而做不到将他推开。
耳边传来他沙哑的声音,“别怕,这件事已经在解决,你不会有事。”顿了顿,再强调一遍,“别怕,这次相信我。”
我从来都是相信他的。
真的。
后来他松了手,先扶着我到沙发上坐着,眼睛依旧红红的。
我问:“你还好吗?”
“我还……”他先是低下了头,又苦笑了一下,眼里溢满了泪,“我怎么会好呢?”他不停得重复着一句,最后用双手捂住了脸。
我也忍不住哭了,“对不起,叔叔和爸爸都……”
“我不是说这个。”他打断了我,却只擦了一把脸,再没说什么。
我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眼泪,决定换个话题,“基金会参与善后吗?”
他也暂时不再哭了,“参与。”
“现在应该没问题了,我让他带音音跟你一起去改遗嘱。”
我都替他灭了林至美,繁盛应该不能再惦记基金会了。
他摇头,“我没有孩子,不用改。”
“现在没有,但以后……”
“徐妍。”他再一次不礼貌得打断了我的话,“我不离婚。”
“我已经跟他在一起了。”
“我不离婚。”他盯着空荡荡的桌面,一字一顿地说:“你可以跟他在一起,但是我不离婚。”
我又开始难过,完全想不到他还要坚持的理由,“上次你都想自杀了,为什么离婚不可以?”
他苦苦得笑了一下,“我不想告诉你理由。”
我怀疑起来,“有什么内幕?”
“内幕?”他垂下了头,又开始掉眼泪,“我早就一无所有,只剩这张结婚证,我不想连它也没了,这需要有内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