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如此,说完之后,他只是稍稍歇了一下,才说:“但就算这样,你也应该要到音音的抚养权。如果到时依然无法平静,他还要闹,影响你跟音音的生活,如果还是因为我……我可以退出。”
我想起在莫斯科时,韩千树那样坚持。我一直都以为只要警方保护他就够了,却一直都不知道还有这么多客观因素。
他那天会那么生气,是因为他心里清楚繁盛真的只是虚张声势,或者说他已经决定了,即使是死也要坚持。
我却退缩了。
但我依然不后悔,即使那是个绝好的机会,即便繁盛选择同归于尽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一,我也不要他冒那个险。
韩千树这样客观地把情况分析清楚后,我已经有些绝望了,问:“那我还有其他能对付他的办法吗?我不想跟你分手。”
算了,太艰难了。我把音音给他才是最好的选择。
即使我跟韩千树分手,繁盛恐怕也依然执着于抢音音。
况且,我不想这样牺牲。
我觉得不应该。
“既然他今天这样,短时间内你就不能再看音音……”明明与他无关,他却又愧疚起来,“真是对不起,如果我昨天回机场就好……”
“不要这样说。”我摸着他脸上的冷汗,心疼地打断他:“即使硬要揽上错,也应该是我不该认识他,你没有错。真的……”我的眼眶开始酸了,“你们都是被我连累的。”
“不要哭,我也不疼,正好又可以休假了。”他笑着说:“高兴还来不及。”
“让你受了这么多伤,都不知道你体检还能不能过……”
他温柔地笑了,“过不了后年再体检就是,我又不是纸糊的。”
我擦着眼泪,没有说话。
韩千树一直等到我平静了,才说:“你现在考虑清楚了吧?最近先不要轻举妄动,看看我表姐夫那边回什么话再说。别想着把音音给他,他太不稳定了,我不认为他能教育好孩子。况且司法只会越来越健全,不能让音音长大以后和他一样做匪徒。”
“好。”是啊,可我……
韩千树看得出我的纠结,再次强调,“不要擅自行动。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我解释说:“U盘你不亲自去我也取不出来,你放心吧。”
“嗯。”他微微地笑了起来,说:“你别担心我了,一点小伤而已。”
我亲了亲他的手指,希望能让他心理上舒服点。
一直等到晚上八点,我父母还没有消息。
两个人的电话全都打不通,韩千树必须休息,已经睡了。
我到病房外面,找了个角落,拨了繁盛的号码。
他似乎是给我设了黑名单,两个号码全都打不通。
我只好打给繁景。
谢天谢地,她接了,声音非常小,做贼似得说:“喂!”
“我是徐妍。”
“我知道。”她语速极快地说:“我哥哥在外面,你是不是要问音音?他很好,你不用担心。”
“他的耳朵受伤了吗?”
“受什么伤?他没问题的,就是一直哭了好久。”
我心疼死了,又开始想哭。
我儿子现在每天都跟我在一起,是被活生生抢走的……
我听繁景的声音急迫,抓紧时间说另一件重要的事,“我爸爸和我妈妈被你哥哥抓走了,你能让他听一下电话吗?音音我已经给他了,他叫我给警察局那样说,我也说了,怎么现在还不放人?”
“这件事我也知道。”她的声音更小,说:“我哥哥现在还在生气呢。你怎么可以让他被那个男人抱着呢!”
“音音就在家,韩千树怕我家有事没人帮忙才住在我家。他每天看着音音,偶尔帮我抱一下怎么了?”我解释说:“难道他得不喜欢音音,一下都不碰他才行?”
“我理解你的意思,问题是我哥哥不理解。”
“他希望是什么样的?”
“那个男人当然不能对音音不好,但音音要讨厌他才行。”
“这个逻辑太变态了。你让一个连话都看不清的孩子讨厌一个对他好的人?成年人也做不到吧?”
“我知道。”她无奈地说:“但我哥哥就是这样想,他觉得你肯定故意让他们亲近了。”
神经病。
“那我父母怎么办?他什么时候放?如果他不放我就再去警察局,交代今天的实情。”
“我不敢对我哥哥说。”繁景犹豫着说:“他会发脾气。但你其实可以等等,他肯定不会虐待二老。”
“到底什么时候放?”我只能下作地用这种办法了,“阿景,你知道你口中的‘那个男人’,他是韩千树的表姐夫。关系还是不错的。既然他老婆已经死了,你……不是没有机会。”
她果然动了心,“那他可以让李昂来看我吗?”
“也许会的。他会派人来和你哥哥交涉抚养权。”
她失落地说:“这件事我知道,但他没有来。”
“这件事就是他帮我们的,你应该可以相信关系真的不错。也是我们建议他还账本的,人情欠在我们头上。”我哀求道:“阿景,我本来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你,想给你个惊喜。你只告诉我,他打算什么时候放了我父母?”
“至少要等到这件案子结束。”她低声说:“所以结案越早,越早放了二老。”
警察已经告诉我要全力拖延,我不能妨碍人家办事,便说:“警察怎么调查是你们的能力问题,我们能做的事已经做完了。”
“他怕你父母出来以后,你把人转移了,然后翻供。”
“我保证不会的。”
“可你为什么要偷偷备份他的手机资料呢?”她气呼呼地说:“你存这个明显是想害死我哥哥。”
“我……”
“我好心劝你,什么都别做,警察怎么问你你都一口咬定今天说得话,二老就肯定没事。你也知道我哥哥的情绪每时每刻都不一样,等他冷静下来再说。而且你也最好不要为这件事报警,我家有得是办法让二老自己对警察作伪证,况且你一报警,他肯定就撕票。”她越说越快,“而且我哥哥还说你骗他,害他空欢喜,晚上他立刻就说明天就跟林小姐订婚,还要订好婚期。”
我父母儿子都在这个疯子手里,儿子还好,父母很危险。
看来我真的无法轻举妄动,便说:“那你能见到我父母吗?”
她趁机提条件,“你能让李昂来看我吗?”
“能。”我想尽办法也要能。
“我可以帮忙照顾你父母,找机会偷偷把他们的情况汇报给你,但不能传话。”她乐颠颠地说:“但我想让李昂尽快来看我,和我吃顿饭就可以。”
“好。”
“尽快哦!”
“好。”我问:“那我父母现在好吗?”
“挺好的,我哥哥只是软禁他们,我保证没有任何暴力,都很客气。身体也都还好,只是身体不好。”
挂了这通电话,我觉得万分疲倦,坐在台阶上,像个傻子似得发呆。
心真的烦透了,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焦虑时更容易犯烟瘾,一犯烟瘾焦虑就被放大无数倍,我就这样痛苦地克制着。虽然知道大部分都是因为烟瘾,但这种被全世界作对的感觉还是遭透了。
车里的血迹都干了,但开车门时,浓浓的血腥味还是扑面而来。
皮椅上的血渍清理不掉了,全部更换又需要不少钱。
电台里放着很欢快地歌,反复的唱着:I don't care,I love it……
我终于到了家。
家里的血渍已经清理,但味道同样难闻。
有孩子的家本来就比较乱,到处都是音音的小东西。染了血的奶瓶,融化的巧克力棒棒糖,没有用完的纸尿裤,摆在房间里的小动物衣服……
到处摆着音音的相片。
我的心痛得几近颤抖,克制不住地把这些东西全都扔进垃圾桶。又一股脑地捡了回来,搂着这些残留着体味的东西,幻想我的儿子还在我怀里。
我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在我父母房间里找到了他们实验室的备用门卡。
然后开车去了实验室大楼。
这个时间段,实验室当然已经没有人。我谎称是我父母下班时落下了东西在办公室里,门卫认得我,把我放行。
实验室有严格规定,我即使有门卡,进去也属于违法行为。所以在决定来之前,我已经写好了承诺书,加上实验室门口的监控设备,法律责任由我来付。
我成功地进去了,用门卡打开了所有试验品柜。
最后在带密码的保险箱里找到了剧毒物质。
没错——我准备杀人。
我精心挑选了从箱型水母身上提取到的毒液,它的特点是疼痛难忍,而且致命。
我偷走了这一瓶,决定等这件案子结束,就跟繁盛见个面。
不论我死了还是进监狱,音音的抚养权都会交给政府。
德国政府至少不会把我的孩子培养成杀手和土匪,但愿他长大以后不要把别人逼到绝路,也不要有变态人格,有能力给他的孩子一个幸福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