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在听完顾长离的锋利而冷冽的言辞后，最先反应过来的顾黑不假思索地开口回答道，“不需要等到明日，”他抬起头，目光狂热而虔诚，如同信徒仰望着自己的神明，“大人，我愿意跟随您，无论前方是荆棘还是火海，至死不渝。”
“不怕丢了性命？”
顾长离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像是在打量一件趁手好用的工具。
“怕。”
出乎意料的是，顾黑居然皱着眉头相当明确地表现了自己的恐惧。“我很怕死。”
“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追随您所能获得的一切，值得我为此赌上性命。”眯着眼睛笑起来的顾黑神色间带着孤注一掷的癫狂和希冀，“黑街的人都是最歇斯底里的赌徒，这是您说过的，不是吗？”
相较于顾黑斩钉截铁的决定，李想的抉择就要踌躇许多。他站在原地，面容之上阴晴不定，时而被义愤填膺的怒火充斥，目光跳动如鬼火；时而被哀痛恐惧所覆盖，惆怅彷徨地像是找不到归家之路的孩子......
时间过去许久，他还是没有任何下定决心的模样。
对此，顾黑相当不满地撇嘴，愈发瞧不起这个明明拥有自己梦寐以求的异能，心性却软弱得像个废\物的男人，然而身为当事人本身的顾长离倒是反应平淡。
“你有一整天的时间用来思考，不需要这么着急。”顾长离目光闪烁，提出一个眼下最感兴趣的问题，“现在和我说说，你之前提起的“武器”一族究竟是什么来历，他们又是因为什么才会灭迹？”
听到顾长离不要求他立刻就做出决定，李想悄悄地松了口气，对于前者说出的问题自然尽心尽力的开始回答。这也不仅仅是为了顾长离，如果他最终决定跟随这位大人，他们二人的未来注定要互相牵扯关联，纠缠不清，帮人即助己。
回忆着脑海中有关武器的全部细碎记忆，李想费劲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酝酿了好一会方才开口说话，“先要说明的是，和武器相关的情报很久以前我在一本旧书上看到的，书上的记载非常模糊和语焉不详——后来那本书还在意外之下被我的父亲发现并且很快就被毁掉，所以具体的情况我也不能讲述清楚......”
“首先，第一个“武器”的出现是在四十多年前，也就是终焉之世真正开始不久。书上记载着那个男性武器出现在a城，在现身之时便展开了疯狂的杀戮。”
李想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仅仅只是普通的简述也让他感觉到唇齿间翻滚着的血腥气息。
“一日屠\城。”
简单至极的四个字，却让周遭四野都为之一静。
“当时的a城作为一个省会城市，在末世最初有着数十万的人口，其中不乏军\队和异能者，甚至包括各种鸟类虫兽，都在一天之内死得干干净净，一个活口也没有留下......没有人知道那一天的a城究竟发生了什么，即使是那本书的作者也只用了“恶魔般的手段”“无情的屠戮”几个简单抽象的概括词汇来形容武器的手段。最早发现a城异状并前去查探情况的是一名隔壁省的军\官，他在到达那里的第一天就被地狱般的场面吓疯，不久之后便离世。”
“之后那个屠\城的武器便行踪不明，再也没了消息，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就此隐居山林——这就是书上记载的第一个武器所犯下的罪行。”
“不过那个时候，大部分人类还只觉得屠城的行径是一头甚至几头强大的异兽所为，他们本能地不愿意相信世界上出现了拥有超越自己想象能力的强大力量，却又有着与自己类似的容貌和智慧的“新生物”。根据他们的判断以及现场残留的痕迹，那个传说中的“异兽”也不是毫发无损，它同样受了很严重的伤，而且它的身体里流淌着的是纯白的，像是祭奠般的不详血液。”
“这样的遮羞布一直到第二个武器出现时才被悍然扯下。”
“第二个武器出现的时间是在三十年前，也就是屠\城事件的十年后。而这次的武器却是一名女性，她的远能力没有最初的那一位强大，但也同样不可思议......”
讲到这里的时候，李想忽然止住了话头，一脸纠结地表示，“那本书记载到女性武器出现为止就不知被谁撕掉好几页，再之后的内容就只剩下圣城率领其他几座上城，集结所有人类的上层力量对“武器”一族展开了大屠杀——嗯，武器这个名字还是当时圣城的一位高层命名的——再之后，这个拥有神奇力量又犯下无数杀孽的种族就再也没有出现，彻底从历史的长河里失去了踪迹，直到——”
直到您这位大人的现世。
这句话李想只敢在心里默默腹诽上几句，给他十个胆子也不会光明正大地说出来。不过即使没明说，那副畏缩又窝囊的样子也足够出卖他的内心。顾长离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直截了当地替他补完后半截，“直到我这个疑似武器的人再度冒出了头，天知道我是不是会像几位“前辈”一样，也变成同样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你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罢？”
“当然不是！”
顾长离的说话的声音冷淡而平静，丝毫烟火气都不带，却把李想这怂货吓得两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您和书上记载的那些武器完全不一样，肯定不是噬杀之人......”
“书上？”顾长离不知是嘲讽还是不屑地轻笑一声，“历史这东西，向来就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天知道在流传的过程中被多少人粉饰涂抹，上了多重的妆容。”
他下意识地扭头望向正北方，那座传说中的“人类之光”“最后壁垒”伫立着的城市所在的方位，脸上的表情坚硬而漠然。
武器的诞生和历史，原身的遭遇和过去，深渊的纠葛和秘密......一切的一切都和那座高高在上，载满光辉的“圣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说最初的时候，顾长离只是抱着给原身被当做试验品的经历讨个公道的心思而打算去圣城一探的话，现在的那个“打算”就已经成了“必须”。
因果，事实，真相——煌煌的威严，炫目的荣之下，和自身相关的往事被埋葬被遗忘被湮灭，顾长离这暴脾气又怎么可能忍得了。
就像前世那个疯狂到连天劫都敢算计和利用，朗声大笑着同敌人同归于尽的“白玉京真传弟子”一般——不断的轮回岁月或许磨平了他的一些棱角，让顾长离与最初的那个桀骜放肆的纨绔少爷差距越来越大，甚至判若两人，却依旧不能改变这个人骨子的硬气和尖锐。
他可不是信奉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的老好人，慈善家，被别人踩在头顶山还要陪着笑脸；谁有那个胆子向他伸手，就要做好被斩\断手脚的心理准备。
注定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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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向顾长离讲述完自己所知的，有关于武器的所有讯息后，李想便魂不守舍地离开了，看那样子，分明是还没想好未来的道路究竟该怎么走。
顾黑十分不爽地看着李想与其说是走倒倒不如说是“飘”的凌乱步伐，一张小脸气鼓鼓地，实在忍不住压低声音抱怨了一句，“这个蠢货。”
“虽然是个蠢货，但是他能起到的用处可远比你想象的要大。”顾长离顺口接过了他的话头。
“？”
“原本只当他出身不错，现在看来，哪里只是“不错”的地步，”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顾长离意味深长地眺望着李想早已消失踪迹的方向，“不过短短几十年间，武器这个种族又何止是灭绝消失这么简单，根本连一点音讯和传说都没有留下。黑街鱼龙混杂，本就是消息最最灵通的地方，你长到这么大的岁数，有听说过“武器”这个名讳吗，说得实在一点，恐怕你们连曾经发生过的屠\城事件都闻所未闻罢？”
顾黑何等机灵的一个人，只需要顾长离稍稍提点一下便清楚了他的用意，蓦地瞪大眼睛，他十分震惊地说道，“有人...不，有势力在刻意抹去这个种族留下来的一切痕迹......”
说到这里，他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马上抿紧了嘴唇，再也不敢开口。
能够那么轻易地抹除一个曾经那么凶名赫赫，实力逆天的种族在世间的所有痕迹，这般魄力这般威望这般能力，若说其中没有圣城出手的痕迹，便是打死顾黑他都不会相信。
只是如今他所追随的大人很可能正是已经销声匿迹数十年的武器一族，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丧气话顾黑自然不能多说。
“想必你的心里已经有了计较，”知道自己这个手下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的顾长离不虞对方不明白他话语里的深意，当即便继续往下补充道，“既然这里面有那个大势力的影子，那么也不难想象一个能从这个势力的封锁之下了解到少部分历史的真相，却没有□□净利落地抹脖子从世界上消失的人......他的家世出生就很耐人寻味了。”
“原来如此——”顾黑喃喃自语几句，总算是明白主人为什么一直对那个除开异能外一无是处的李想另眼相待的原因，可即使如此，他的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些忧虑。“但是以那家伙的心理素质......要是他明天没有来.......”
“他会来的。”顾长离低下头稍微整理了一下之前草\草披上的斗篷，语气轻松而随意，“一个晚上的时间足够他想清楚自己的抉择。”
“要是这样还想不明白的话......他不是和我说过——在场的知情人一个也不能放过么？”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李想没有做出“正确”选择的话，明天的这个时候，他的脑袋可就要落地了。
“你似乎对我这么出尔反尔的做法没有半点不满。”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一直在关注着顾黑神色变化的顾长离眉毛微扬，似乎有些惊诧于前者过于平淡的反应。
“怎么可能会有不满，”顾黑摇了摇头，稚嫩清秀的面容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快乐笑容，“我高兴还来不及。”
“其实就算您不说，明天那家伙要是没有出现的话，我也会在离开黑街之前想方设法杀了他。”
“他知道您最大的秘密，要是不选择追随您的话，自然就不应该让他活在世上。”
“您的选择正确而睿智，我亲爱的主人。”
垂下眼眸，顾黑的睫毛不断轻颤着，像是在倾诉着自己激动的心情。
在这个时间，这个世态下，他不需要一个仁慈良善的“好”主人。跟随那样的主人，日子也许会过得轻松，但更有可能死得不明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