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雨已经停了,刚刚随着雨丝飘来的凉意很快又被盛夏夜晚的闷热一扫而空。在这蒸笼一般的酷热里,禁弈们却感到如严冬一般的寒冷,甚至禁不住牙齿都在打颤。
杨秋池双肩一抱:“如果你现在走出来,老实坦白交代,假如情有可原,本官还可以酌情考虑从轻处理。否则,等本官将你揪出来,定要严惩不贷!”
那十二个禁弈又相互看了看,都在猜测着凶手究竟是谁。等了一会,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杨秋池冷笑一声:“怎么着?以为本老爷是在吓唬你们吗?”转过头看看旁边的宋芸儿,见她朝自己微微一笑,可微笑中多少有些担忧。伸过手去握住她的纤纤素手,自信满满说道:“这个人仓促出手杀人,留下了很多线索。看你哥我如何将他揪出来。”
扫了一眼禁弈们,杨秋池道:“死者苏管家是刚刚被押进大牢的,凶手准确地利用了我去提审林祥这最多一盏茶的时间,实施了杀人,并且准确地避开了监牢里其他兄弟的视线,使用监牢里并没有的弓箭中远距离射死了苏管家。这说明,凶手对监牢的布局,对禁弈们当班的地点,对我这大老爷提审时的行动,都了若指掌,所以,凶手肯定就是监牢里的人!”
宋芸儿听了杨秋池的分析,连连点头,嘴角露出了欣喜的微笑,用近乎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杨秋池指了指旁边大牢那两三丈高的围墙,说道:“死者是被弓箭射死地,所以。要破这个案子,先要查清楚弓箭是怎么来的。不瞒大家说,我没当官之前,曾经是一个县衙的管监。掌管监牢很长时间,对衙门牢房熟得很。”
对自己的光荣经历杨秋池不仅没有讳言,反而有些得意,晃了晃脑袋,接着说道:“衙门大牢戒备森严,要从外面进来,要经过衙门大门,牢房大门,重犯院子大门三道门槛,都要严格检查。陌生人不可能进入牢房,更不可能进到重犯监房,进一步证明了我地推断。凶手就是咱们这里面的人!”
“另外,凶器是一张弓箭,这是带不进牢房里来的,因为衙门的规矩是不允许携带凶器进入的,尤其是要进入监牢大门和重犯监舍二门。搜查更是严格。”
杨秋池指了指禁弈们腰上挎着的腰刀,说道:“你们的腰刀也都是存放在大牢班房里的,包括你们进出。都是要检查的,虽然不用搜身,却也不能携带凶器,更不用说带一把弓箭进来。我说的对不对?”
禁弈们纷纷点头,那牢头六指吴更是陪着笑脸巴结着说道:“爵爷对衙门大牢这么熟悉,原来爵爷也干过咱们这一行,那可也算是咱们同行兄弟……”
刚说到这里,六指吴忽觉不对,这禁弈是归属贱民。如何能与爵爷称兄道弟,就算当初爵爷干地那也是管监,是管禁弈的,是县太老爷的长随,也不是贱民,自己说话着实不妥,连忙抽了自己几个嘴巴,说道:“小人胡说八道,爵爷您老请原谅。”
杨秋池微微一笑,摆摆手,接着说道:“既然凶器弓箭不可能从牢房门口带进来,而苏管家又是刚刚被我下令逮捕并关进了牢房,这么短地时间里杀人,不可能进行很充分的准备,凶手要尽快灭口,也就没有时间让他去找隐藏物隐藏弓箭拿进来,所以,最方便的办法只有一个……”
“从围墙外扔进来!”宋芸儿高兴地插嘴道。
“很对!”杨秋池赞许夸道:“凶手应该是将弓箭从高墙扔进来的。
宋芸儿喜道:“所以刚才你沿着围墙边上慢慢搜索,我不知道你在找什么,原来是在找弓箭扔进来落在地上的痕迹!”
“是地,这个凶手是咱们牢房里的禁弈,所以他对衙门里和牢房里的布局都非常清楚,知道从哪里扔进来可以避开衙门执勤和牢房里地当班看守,不让别人看见。他将弓箭先从外面扔进衙门围墙里,然后走进衙门里来找到弓箭,再如法炮制扔进牢房围墙里,再空手进来找到弓箭,然后杀人。”
杨秋池指了指围墙边的土地,接着说道:“牢房监舍里虽然是青石地面,但院子和围墙边上这些地方却是泥地,虽然夯的很平整,但刚刚下过一场雨,尽管是小雨,却也足以让地面一层软化。”
他比了一个扔东西的动作,解说道:“咱们牢房的围墙很高,凶手要将一张硬弓扔过那么高的围墙掉在地上,一定会砸出痕迹的。加上我这双眼睛,对各种痕迹比较敏感,所以,我没费太大的力气,就找到了这个硬弓砸出来的痕迹。这进一步印证了我地推断。”
杨秋池往重犯监牢后面墙角的地上一指:“那个痕迹就在那里!”
当大家都往杨秋池手指方向看过去的时候,杨秋池却盯着十二个禁弈中的一个看着,那人脸色很难看,眼中露出了一丝恐惧。杨秋池看到这眼神,会心地笑了。
那人发现杨秋池在盯着他的时候,煞白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
杨秋池又接着说道:“凶手将硬弓扔进来,不仅在地上留下了砸痕,还给我找到凶手提供了一个线索。”
宋芸儿睁大了眼睛,看了看那墙边,又看了看杨秋池,眼神分明在询问杨秋池找到了什么线索。
杨秋池看着宋芸儿,笑问:“弓箭扔进来掉在外面的泥地上,凶手在从大门堂而皇之地进到重犯监牢,拣起弓箭行凶,由于刚刚下过小雨,地上是湿的,用这种掉在湿的泥地上的弓箭射箭,会怎么样呢?”
他作了一个射箭的动作,然后又举起左手掌,看了宋芸儿一眼。
宋芸儿惊喜道:“弓上会粘上泥水,手握弓箭,所以手上会粘上泥巴!”
杨秋池笑呵呵点点头,眼睛扫向禁弈们。
几个禁弈下意识地举起手掌看了看,其中一个禁弈垂在两侧的手掌一翻,下意识地在衣服上擦了几下。
杨秋池笑了:“嘿嘿,真是笨啊,你把泥土擦在衣服上,难道衣服上就不会留下泥土吗?”
那禁弈又急忙拍了拍体侧的衣服,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岂不是不打自招吗,惊恐之下,微微后退了一步。
宋芸儿等人听了杨秋池这话,已经顺着他的目光发现了这个神情很不正常的禁弈。只是,在杨秋池没有说出来之前,并不能肯定。
杨秋池又道:“其实你还不用擦掉手上的泥,因为我刚才根本就没看过你们的手掌,所以,我不是凭借你手上的泥来确定你就是凶手的,只不过是用这个检测一下你的反应,从而印证自己的判断。你太沉不住气了,我真想不通怎么会让你来做杀手,很可能是他们没有选择了。”
杨秋池盯着那面无人色的禁弈,冷笑了两声:“就算你擦掉了手掌上和衣服上的泥土痕迹,但是,还有一个痕迹你没有注意到,所以你没有擦掉——正是那个痕迹告诉了我,你就是罪犯!”
宋芸儿听杨秋池说得如此神奇,睁大了眼睛盯着那个禁弈,除了他神情紧张之外,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杨秋池继续微笑着对那个禁弈说道:“苏管家被一箭穿喉而死,所以,你肯定进行了瞄准。”杨秋池又做了一个开弓放箭的动作,微笑着说道:“而张弓搭箭拉开弓弦瞄准的时候,没注意到吗?弓弦会贴着你的嘴唇和下巴,所以,掉在泥地里粘附在弓弦上的泥土,同样会粘附在你的嘴唇和下巴上!”
那名禁弈惊恐之下,再次下意识要抬手去擦下巴,等手刚刚抬起一小半,这才意识到这样不行,急忙又放了下来,可是,他这个动作太明显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杨秋池很满意地笑了:“现在擦又有什么用,就算你擦掉了手上、衣服上、嘴唇和下巴上的泥土,可弓弦在你下巴上留下的压痕又怎么办?你的下巴很硬朗,由于你作案时间距离你被发现太短,这个压痕还来不及消退,所以,只要仔细观察,同样可以发现。”
那禁弈手又动了一动,似乎想去摸下巴。杨秋池叹了口气:“我真不明白,你这么不冷静,怎么能当一个优秀的杀手。告诉你,这种紧绷的弓弦在下巴这种肌肤层很薄的地方留下的压痕一时间是抹不掉的。利用侧光,可以比较容易地发现。”
那禁弈眼中露出了绝望的神色,恐怖地看着杨秋池,仿佛看见了死神的呼唤。
南宫雄打了个手势,两名护卫从后面扭住了那禁弈。那禁弈丝毫没有反抗,全身发抖,哀声道:“大老爷绕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