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考的中年『妇』女看了眼手表,将教室的大门关上。偌大的阶梯教室里,气氛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林淼不偏不斜地坐在教室第五排正中间的座上,前面是身高同样有愧于祖国平均线的朱佩慈,身后是高大而不威猛的张雪茹,一抬头,就能和那监考的中年『妇』女看个对眼。
林淼和中年『妇』女对视一眼,视线随之就飘飞到了黑板上。黑板上写着简单的几个字:第五届全国中小学作文大赛曲江省决赛小学组考场,考试时间9:30—11:00。
9点半的沪财校园里,似乎没有这个时间点的铃声。
中年『妇』女频繁地看表,终于在某一个瞬间,张嘴发出了略显低沉的声音:“开始考试,时间一个半小时,考完后不许出考场。如果有特殊情况,请举手示意。”
她刚说完,教室的某个角落里,一个看样子大概也就四五年级的小男孩,紧跟着就突然蹦出一句:“比方说嘘嘘!”
屋内响起一阵轻笑。
张雪茹拿笔在林淼背后戳了戳:“他学你啊!”
林淼冷然一笑:“幼稚。”
张雪茹不爽问道:“你说谁幼稚啊?”
林淼一脸傲骨寒霜的欠抽德『性』:“嘘嘘算哪什么特殊情况,你考虑过拉稀的感受吗?”
此话一出,全场炸裂。
刚才说嘘嘘的小孩一下就从坐上站起来,遥遥朝林淼一拱手:“阁下高才,佩服佩服!”
林淼一看居然还能在这里碰上这种级别的逗『逼』,顿感知己难寻,连忙起身,抱拳还礼:“彼此彼此。”
监考的中年『妇』女眼见着两个小王八蛋拿着屎『尿』屁在神圣的考场上耍宝,忍不住拉下脸来:“不要再开玩笑了啊,考试已经开始了,谁再说话,就取消考试资格。取消了资格就马上回家,谁都保不住你们。”
一边说着话,一边将卷子发下来。
屋里的小孩基本不敢再吭声。
张雪茹又轻轻戳了林淼一下,小声道:“你能不能别这么恶心啊……”
林淼耸了耸肩。
前头朱佩慈转过身,把卷子和答题纸交给林淼。林淼抽出自己那份,不回头地拿着剩下的卷子,递到后面。张雪茹又跟多动症似的拍了一下林淼的手,才把卷子拿过去。
林淼坐正身子,展开试卷看了眼试题,不由地嘴角一弯。
对他来说,这显然是一道年代久远,却又历久弥新的题。卷子上画着四张勉强能称得上漫画的东西,画风潦草,画功拙劣,内容却相当发人深省。
讲的是某老两口牵着一头驴赶路,却在一群杠精的花样围攻下寸步难行。老两口牵着驴走被杠,骑着驴走被杠,抬着驴走更是被人往死里杠,最终没能从杠精们合力设下的“杠死你三千”大阵中突围出来,被杠得狂呕鲜血三升,全身筋脉尽断,菊花绽放,爆体而亡。
“请根据以上内容作文,要求字数500字以上,体裁不嫌,诗歌除外。”
林淼拿着笔,转了两圈,一时间因为对这道题太熟,反倒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转着笔,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招式越来越神,心里头一边默默嘀咕:“一个平日里好端端的人,一旦拥有了键盘,就会一不小心变成喷子和杠精。一朝发言权在手,俯瞰天下都是狗。这到底是心智的扭曲,还是智力的沦丧?是理『性』的兜不住,还是大脑的不挽留?能在前信息时代就弄出这道题的人,以前一定活得很辛苦吧,一个人的一生中,要遭遇到多少煞笔,才能发出这样悲愤的声音……”
林淼手指翻飞地调戏着手上的水笔,渐渐已经耍出残影。
坐在林淼左右两边的小孩,全都不由自主地停止了思考,怔怔看着林淼表演指尖上的杂耍。
台下的监考的中年『妇』女,足足盯着林淼玩了三分钟的水笔。随着林淼一个失误,水笔被抛飞上了半空,啪的一声摔在桌面上,发出一声不算轻的声响,然后又弹到了桌子下面。
“哎呀~”林淼回过神来,想要弯腰去捡起笔来。
监考老师却先一步气呼呼冲上来,替林淼捡起笔,没好气道:“你再破坏考场秩序,我就请你出去了啊!别当你爸爸是什么作家,就能在考场上『乱』来!”
“他爸爸是作家啊……”教室里又是一阵嘀咕。
显然成绩越好的小孩,平时享受惯了特权,就越难改掉不怕老师的习惯。而当几十个这样的小孩聚到一起,对老师来说,那压力简直不要太大。除非老师本人,从小到大也是学神级别的存在,不然真的镇不住场面。就像清北的教授,哪个不是年轻时学霸一方的人物?
监考老师眉头紧皱,又高声呵斥:“最后说一次,谁再说话!马上请出考场!”
教室里总算安静下来。
中年『妇』女把水笔递给林淼,眼神中带着十足的愤怒。
林淼见状,赶紧变招,泪汪汪地看着中年『妇』女卖嗲:“老西……我错了……”
中年『妇』女一看林淼这模样,心肠立马软了下来:“行了,行了,要乖一点知道吗,这里是全国比赛呢……”
“嗯……”林淼拿回笔,恶意卖萌点头。
中年『妇』女无话可说,无奈走回台下。然后刚坐稳屁股,再抬头一看,差点又气得要摔过去。只见前一秒还像是要哭出来的林淼,居然又转起了笔。可她刚要站起来,却又放弃了。
因为她从眼前那个孩子的眼里,看到了一种仿佛光芒似的东西。
林淼对中年『妇』女的反应恍若未觉,当脑海中出现了只言片语后,整篇文章的思路,几乎也就在那一瞬间连通了。
显然这种题目对林淼来说,是几乎不存在难度的——不能完全说是小意思,但基本上,也就中等偏下的意思吧!
林淼突然收住笔,拿过草稿纸,在纸上写下了八个字:一犬吠形,百犬吠声。
八个字刚落下,教室后门被人推开。
郭老头缓步而入,丁少仪和梁艳红恭敬跟在身边。
监考的中年『妇』女一瞬间像是触了电一般,一下就跳起来,小跑着冲到教室后头,诚惶诚恐:“郭主任……”
郭老头轻轻摆手,小声问丁少仪:“孩子坐在哪儿?”
丁少仪朝林淼的方向一指。
监考的中年『妇』女脑子里顿时轰的一声。
那个小屁孩,到底是什么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