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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牛痘。”
“牛也会生痘疮?”
“牛也吃五谷杂粮,人能生的病自然也会生,如何不能得痘疮?”
一边回答着疑问,徐玄策就不得不感叹,如今就算是身居高位的贵人,对于最基本的生物认识也是如此匮乏,不过这样来看,在科学的普及上也确实还大有可为。
“其实尚还在行在时,朝廷的医官便一直在试验灭毒种痘之法,于其中也有了一些眉目,后来到了婆罗洲,又见了一桩怪事,才算明白过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跟着徐玄策说道。
若说怪事,黄顺之只会觉得如今的这事便最怪,宋人朝廷的厚生司里居然有个女官人,而放眼整个经略司,女『性』首长多不胜举,就拿报纸上曾经说过的北面亚庇府新任的熊府尊,就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女人,黄顺之在史书上可没读到过宋朝出过女皇帝,遑论有女人为官,难道是在南边这些年,规矩给改了?
只是想归想,该问的话还是得问,“小人前几日看《新华日报》上说,这灭毒种痘法是当年『药』王孙真人传下的方子?”
报纸上对于种痘一法也是大肆宣扬,为了树立正统,自然也免不了要写些传说花边。其中就有一篇是说,这灭毒种痘的法子最早是唐时的『药』王孙思邈传下的,但文章中也说,孙真人行此事多半也有考验世人的意思,故而有宋一朝,医官都是在寻找改良的法子,而不敢轻易将此法行之于人,以免有损阴德。
但自大宋南渡以后,听说大陆上还是有人将法子传了出来,名为救人,实则害人,而且从断断续续的消息整理来看,此法也还没有什么系统的运用,更不要说经过如今这一番改良达到安全推行的程度,若报纸上说的属实,那也实在是得说一句大宋仁爱人民,当得起这厚生二字。
徐玄策听了便回道:“要说我大宋南渡之后倒也想了不少法子,可始终还是不能妥贴,既能灭掉痘疮的毒『性』,又不用拿人命去试,直到最近到了婆罗洲才发现了一桩奇事。”
“哦?什么奇事?”黄顺之又来了兴趣,言语中早已忘记徐经略话语中的逻辑漏洞,大宋南渡四百年没有找到的良法,一到婆罗洲就有了?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这一点小小的疏漏也就不足道了。
徐玄策不急不忙,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才又道。
“想必将军知道,这个时节,原先在南面哥达央河淘金的土人,都要将金子和再远一些的蛮部土产运进文莱城中。”
“南洋马少,好一些的都送到了城里供贵人们使马球玩乐,倒是少有用来拉车的。”
“走陆路运货的便都是用的牛车。”
“前些日子,户部安排了一批归化民到南面的克达乡,进行检疫时便发现当地养牛的人家有一件奇事。”
“哦?是什么奇事?”兄弟俩伸长了脖子。
“太医局的白提举发现,这些养牛人的家中,子女却是少有得痘疮的,比寻常人家至少要低了六成还多。”
“仔细查访,便发现这些人家的子女,都是接触过牛痘。”
黄顺之细细咀嚼着这话,自言自语道:“没想到牛也能生痘疮,以前却是从没听说。”
一旁的钟灵笑道:“不是没听说,而是这牛少有因为痘疮而死的,所以便没有人去注意。”
“这牛痘不会死人?”黄顺之还是不解,不过意思还是明白,大体上恐怕是因为牛生了痘疮并不会死,故而不容易被人发现。
钟灵继续解释,“牛痘若是生在了人的身上,一样也是要死人的,只是生在了牛的身上,痘疮中的毒『性』便被拔除了多半,再去接触,便有了免除痘疫的效果,却不必担心因此而死。”
种痘免疫法的原理,自昨日开始经过报纸的宣扬如今已是人尽皆知,再不用多言。
“同样的痘疮,人身上生了会死,牛身上生了却不会,这又是为何啊?不知两位将军想过没有。”
徐玄策启发着黄家兄弟,渐渐也有了一丝得意。
黄顺之小心问道:“小人们愚钝,还望经略开示。”
徐玄策呵呵笑道:“其实将军心中多半也是想到了,说说无妨,从牛痘的情形来看,再结合『药』王那个灭毒种痘法的方子,就能想得通了。”
黄顺之道:“可是因为牛比人要健壮的缘故?”
钟灵接话:“白提举也是这么说,牛要比人健壮上许多,故而同样是灭毒种痘的法子,人要循环上几次才能拔除痘疮中的毒素,而牛就只用一次,而且也不明显,只是发个轻症,若不是派去的人仔细,都不会发觉。”
“原来如此。”
黄家兄弟听完便深深的出了口气,果然是有了更好的法子,还好不是用的战俘,不然以后难免不会轮到黄家。
其实钟灵所说的也不过只是套路,元老院中诸君,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打小便种过痘的,不光是天花,还有其他疫苗。不然,以这两个多月的情况来看,光是时疫就得死掉好些元老。
徐玄策听完黄顺之的感叹,便又拿出一个盒子。
“这几册都是关于南洋的时疫和灾害防治之法,除了痘疫,还有疟疾、臌胀等症,都有详加论述。此外,水、旱、蝗灾,也多有涉及。”
“当真?”这一次是一直在一旁听着的黄顺庆惊呼了起来,虽然黄顺之没有失态,但接过书册的双手也是略略一抖,任谁也知道这书意味着什么。
南洋之地,之所以盛行巫蛊之术,盖因于此。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多半也知道不可事事诉之鬼神,但无奈下面的土民都是愚夫愚『妇』居多,遑论就算他们自己也是说不清自然万物其中的道理。但是首长将这些事情整理成书,这就意味着只要精通了书中内容,反过来便能树立起了自己在民间的声望,首长们能做的黄家也能做到。
徐玄策并不遮掩,淡然道:“自然,这些虽是朝廷的秘法,但也都是德背万邦的好事,若能加以宣扬,倒也能体现朝廷的一片仁心。”
话虽说得冠冕堂皇,但徐首长如今将这些书册亲手送上又是为何?素檀都给架空了起来做壁挂,总不会是要将文莱府拱手相让与自家。
试探?只能是试探。黄顺之既这样想,也就知道该要如何去做。
看着徐玄策略带笑意的嘴角,站起身来一揖,对着钟灵与徐玄策开口言道。
“小人倒是有个不情之请,还得让钟管勾做个见证,望经略成全。”
…………
“好了。”
闽娘的小脸在阳光映照下透着微红,不过是眼睛一眨的功夫,便听首长说已经种成了痘。
陈石佬和李氏守在外面,生怕女儿受了惊吓。
抚『摸』着女儿臂上的疤痕,那是用针挑出的破口,已经上了『药』,但『摸』上去时闽娘还是略一呲牙,显然有些吃痛。
李景明也在一旁安慰,“三娘不用担心,种痘苗时都要留下这样的疤痕,以后也好辨认,我家儿子种完便是如此。”
“忠哥和义哥也种了痘?忠哥都二十了吧。”
昨夜一番忙碌,李景明倒是有好多事情都没说清,这才又被妹妹问起。
就听一旁的白修恩解释道:“只要没得过痘疮的就都可以种痘,种过了以后也就不会再染上了。”
然后又宽慰了陈禄一番:“你妹妹不必担心,这种痘免疫法是用了多少回的,绝不会伤及『性』命。”
一万个小儿里死不了一两个,报纸上的宣传就是这样说的,首长们的话自然都是一言九鼎,绝不会有错。就算真有几个出了意外,也只能怪自己的运数不好,故而这话也是说得。
白修恩说完似是要打消他们的疑虑,又拉起自己的袖子,“我们元老也是一般,比归化民还先一步种了痘,都没有问题。闽娘这年纪已经是迟了,好在尚没有得过痘疮,以后也就不用再怕了。”
几个参加种痘工作的元老带着更多的实习医学生忙前忙后,为了准备这次种痘,全都在自己的手臂上又种了一次,留下了一个独特的痘痕以使土着们安心。
张菜和李二一前一后的排在队伍中,纵然是平日早就熟识,又同在一处做工,今日还是略显得紧张,并没有什么话说。张菜的手中紧紧的捏着三张票子,那是给自家几个子女种痘的诊金,就如李二手中捏着的一样,负责种痘的厚生司只收户部自己发行的金票,好在这纸币信用还算良好,印制也精良,不比担心作伪。
只是老子手心都攥出了汗,还在一边张望,但身边的儿女们却是浑不在意的模样,自顾自的玩耍。
张小弟和姿娘还如平常一般的好说好笑,旁边跟着各自的弟妹只是小了几岁,也快要到了上学的年纪。虽然今日先生给了假,但比起在这里排队,小孩子们还是更愿意在学堂中听讲。不过终究也还是些孩子,难免贪玩的天『性』尚在,张小弟名字虽叫小弟,但却是家中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妹,姿娘情况也是一般。
此时小儿们便并不去顾及大人,正好又有小贩近前叫卖各种时鲜的小吃,这也是最近才出现在港中的新鲜事。两人功课都是优等,两个月下来,也很是积攒了不少‘奖学金’,大半交给家中贴补之外,也给自己留下了些私房,此时便正好用来给弟妹们一人买上了一样。
小孩子们好东西吃在嘴里也都是欢喜,还吵嚷着也要早些进路中的学堂去读书,也好能快些过上如哥哥姊姊般的快活日子。
就在这时,原本平静的队伍又是一阵喧哗,便听见前面有人交头接耳的传了下来。
“这么快就种好了?”
“排在第一个的是陈家吧,他家闽娘听说前几日还染了风症,这下总算是安泰了。”
“谁说不是,照这么个情形看来,到不了晌午,今日这些人家的小儿便都能种完了痘。”
队伍中正在七嘴八舌的议论着种痘的效率,就听最前面又爆发出一阵争吵。
一个红脸汉子正对着一个面『色』黝黑的年轻人吼着。
“我家老爷可是政协黄委员。”
年轻人针锋相对,“我还当是首长,这委员如今可多得很,不巧家父也是委员,今日你说破天去,也是要讲个先来后到的。”
“我家老爷可是得了徐经略的诺。”
红脸汉子气急败坏,生怕主人交代下的差事不能办成,忙忙抬出了首长的名头……
只是一场争斗终究还是没能闹成,旁边的一个本地书吏模样的人物正在劝解那红脸汉子,就听那年轻人朝着队伍喊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喊声中透着十足的中气。
“后面的人都听清了,从今往后十日,本地各家各户种痘的诊金都由我大通行牟家包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