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婉姐姐,还是算了吧!”
旁人的劝说也无非是给玉婉儿一个台阶下,“何必和她过不去呢,她又不是皇上的嫔妃,也不过是奉命来到这里办差的。”
玉婉儿咬着唇,虽然没有继续说下去,可是看着陆成萱的眼神也满是怨恨,在人群的劝说中转身扭头去了内殿。
陆成萱冷着脸,转身不再去看这些人的表演,直接按照典籍中记录的地方,向着寝殿最后方奔去,她的目的是找人,而非是浪费时间在这些跳梁小丑的身上,六尚局中想要抽身一会儿不被人发现很是困难,陆成萱必须要抓紧时间了。
破旧的房门被打开,屋内视线昏暗,甚至能在空中看见灰尘飞扬,空气中还隐隐有些霉味儿。
陆成萱皱起了眉头,视线却是被寝殿内的那抹身影给吸引了过去,钱娇儿一身绛红色绣菱花长裙,可惜却因为水洗的次数太多而失了颜色,脸颊消瘦,人也看起来没有精神。
但是不难发现,钱娇儿的五官却是很精致,初入宫的时候定然是个美人,否则也不会得高厉的宠爱,只是后来……陆成萱一向是不相信宫中人的传言和评价的,她们有着自己目光的局限性和自己主观意识上的想想。
传闻钱娇儿是因为得罪了李贵嫔,害死了李贵嫔的腹中的孩子,这才被皇上贬入才人殿失宠的,可是陆成萱却是打听过当时后宫中的情况,那时候和现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光景。
当时最为受宠的是贵嫔李安宁,其次便是钱娇儿了,不管钱娇儿的野心多大,又或者她的嫉妒心多强,都不会主动去陷害李安宁腹中的孩子,还用的那么拙劣的手段,直接被高厉看在了眼里,这得多想不开自己找死?
一个蠢货是万万不可能在后宫中立足的,这点陆成萱从来都不否认,唯一的解释,便是钱娇儿是受了旁人的陷害的。
钱娇儿有苦难言,高厉不晓得后宫这些尔虞我诈错信误会,至此,才让钱娇儿有苦难言。
才人殿有些荒凉,尤其是越到后面越破旧。
庭院野草丛生,木制大门红漆褪色,陆成萱找到的时候门庭正虚掩着,院子里面也没有看守的宫女,陆成萱便毫无禁锢的到了廊下门外。
“钱中才人在吗?”
“臣婢六尚局司设房女史陆成萱,有事情想要求见钱中才人。”
陆成萱躬身,即便钱娇儿现在不似从前受宠,可是该有的礼数却是半分不缺的,清冷的声音问出口之后便安静的站在廊下等候,里面的人影身体似乎微微僵硬,但很快的,便给了陆成音回应。
“进来吧。”
“是,多谢中才人。”
陆成萱推开门,缓缓走了进去,出人意料之外,屋内的装饰虽然简陋,但很整洁,用旧了的桌椅板凳打扫的干净,掉漆的镂空雕花窗桕旁还摆放着一个洗的干净的青瓷瓶,里面水养着的花到不是什么名贵花朵,只是在那杂草丛生的院子中择优采摘的。
看见陆成萱进门,钱娇儿脸上表情木讷,只是淡淡的瞥了陆成萱一眼便又继续忙活着手中的刺绣。
才人殿的生活难捱,那些下贱的奴才们见人下菜碟,成天只想着如何缺吃短穿去填补自己的腰包,根本不将这些才人,和中才人们放在眼中,起初钱娇儿被罚入在这里的时候,钱家还会暗中支援一些,可是日子久了,见钱娇儿没什么用了,便彻底断了救济,任由钱娇儿自生自灭。
若非是靠着自己的手艺做些绣品贩卖谋生,怕是此时钱娇儿早就饿死病死了。
她不知道六尚局的女史来做什么,但明白,与其将时间浪费在那些虚无缥缈的人的身上,还不如抓紧忙活着手中应该做完的活儿,钱娇儿并不急着开口询问陆成萱来的原因。
这也是为什么,陆成萱选钱娇儿的原因之一,她虽然也是钱家人,可是当今钱家的家主钱明源却是个其身不正之人,他的兄长因为意外丧命,留下了孤女寡母,身为弟弟他不但没有怜悯孤儿寡母生活不易照顾她们余生,却还趁机占有了钱娇儿的母亲。
逼得她母亲自尽。
后来钱家得宠,钱家急需要一个女儿送入宫中俩占有一席之地,钱明源自己的女儿年纪小,不够资格入宫,便想起了钱娇儿。
起初钱娇儿在宫中受宠的时候,钱家尚且还会管钱娇儿的死活,可是后两年,钱娇儿失势,钱明源自己的亲生女儿也都长大了,可以送入宫中了,便不需要钱娇儿了。
她就像是一枚棋子,在有用的时候就被人拿了出来,再没用的时候,就被人毫不犹豫的抛弃!
怕是这钱娇儿的心中,比自己还恨钱明源入骨吧!
起初钱家断了救济的时候,钱娇儿也曾经绝望过,但很快的,她便振作了起来,知晓这后宫从来都不相信眼泪的,与其伤心难过,还不如将时间节省出来,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比如刺绣。
每次绣一个荷包香囊,就能换来十几日的好饭好菜,为何要像外面的那些女人,每天在做无谓的挣扎争斗。
简直是浪费时间。
踏进房门的陆成萱,见到如此淡然的钱娇儿很是满意,同明白人说话,便是不需要九曲十八弯的,而是可以直截了当的进入正题,“冒昧前来打扰钱中才人的休息,臣婢在此先向中才人您道歉。”
“但此次臣婢过来,却是想要和您商量一件事关您后半生所在的大事,不知道中才人您是否有兴趣?”
陆成萱声音有些清冷,在这安静的小屋子里面更是格外清楚,屋内光线尚算明亮,清楚的可以看见空气中浮动的灰尘,钱娇儿一身织锦长裙,裙摆上的海棠已经被洗旧发白,失了艳丽。
听闻陆成萱的话,钱娇儿顿住手中正在忙碌的事情,眉心紧皱的看着陆成萱,似乎是在等待着陆成萱接下来的话。
陆成萱脸上始终带着淡然的笑意,成竹在胸的开口,“您,总不想这一辈子都待在这才人殿中吧?”
“且不说当初陷害您的人尚且还在后宫中逍遥得宠,便是您母亲的仇也尚且还未能得报,您有着受宠的本事,总是握在这小小的发霉的房间中着实有些可惜。”
这还是陆成萱推测出来的结论。
当年的钱娇儿和李安宁最为受宠,倘若这两个人都是冤枉的被害人的话,那么一箭双雕的除掉了她们两个之后,谁最受益呢?
谁最受宠,谁便是渔翁得利。
纵观整个后宫,这么多年如鱼得水的人,陆成音要属头一个,怕是……这其中少不了她在其中搅和一番吧。
钱娇儿并非是个软弱的人,便是看着她在如此困苦的环境中尚且还能靠着自己做一些手艺活儿来谋生就能看的出来,况且她童年的经历也不允许她软弱下来,有仇,有恨便会有不甘。
有不甘才能和陆成萱合作,各取所需。
显然,陆成萱的话也是一下子便说中了要害,起初在见到陆成萱的时候,钱娇儿脸上的表亲还没什么异常,可是在听闻她母亲的仇恨的时候,眸子中的目光明显变得凌厉了起来。
“我可以帮你复宠,让皇上回心转意,可以帮你向当初陷害你的嫔妃报仇,甚至连你的母亲,钱家的钱明源,我也可以帮你想办法对付,不知道中才人您,可否有兴趣?”
话虽是在疑惑,但是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从钱娇儿脸上的表情就能看得出来。
陆成萱唇角微微扬起一抹弧度,脸上更是带着自信的笑容,静静的等待着钱娇儿的答允。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钱娇儿眼眸目光锐利,警惕的看着陆成萱,入宫之后,她的身世一直都算的上是隐晦的秘密,连同届的嫔妃都嫌少知道她和钱家有过那么一段仇怨,眼前的女史不过才十几岁出头,竟然能对自己的情况知晓的一清二楚,只是让钱娇儿觉得背后发寒。
还有她凭什么要帮自己?又如何帮自己?
复宠?
两个字听起来简单,可是想要做起来却难于登天。
这后宫的所有女人,几乎心里面想的都是如何才能得到皇上的宠爱,被贬入到才人殿的那些失宠的嫔妃心中也想的是复宠,并且还为之千方百计。
只可惜……帝王之心无情,失宠了便是真的失宠了,无论她们绞尽脑汁却连皇上的一眼回眸都换不来,最后只能是在这才人殿中抑郁而终,又或者是像玉婉儿那些人的自娱自乐。
复宠。
这两个字在钱娇儿听来格外的刺耳,她也不是没有试过,可惜都是无疾而终,现在,眼前站着的这位少女,不过是六尚局一个小小的女史罢了,是凭什么站在自己的面前,理直气壮的同自己说出来复宠这两个字的。
若是真的能随随便便的得到高厉的宠爱,她何不自己去伺候高厉?还要去成全别人?
“中才人莫要惊慌,臣婢是谁,在刚开始见面的时候便已经告诉过您了,至于为何会知道您的事情如此清楚,这正是臣婢的诚意所在,臣婢是真的想要和您合作,并且也是有着绝对的信心达成的,否则,臣婢也没有必要特意来一趟中才人殿中同您在这里浪费时间,毕竟您现在不过是众多失宠的嫔妃中的一员,臣婢没必要来骗您。”
这话虽然听起来有些刺耳,但却是实话,钱娇儿不复当年,已经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了,要权无权,要宠无宠,就连银子也不多,陆成萱除非是闲着没事才会将坏主意打在钱娇儿的身上。
“至于为何找您,因为臣婢总觉得,我们可能是一路人,再者,您到底是比外面的那些中才人,才人们出色,不是吗?”
钱娇儿眉心紧蹙,姣好的面容却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略显苍白。
陆成萱红唇轻启,继续说道,“至于为何臣婢如此有信心,敢同您说要帮您复宠,毕竟……臣婢能有本事对您的过往背影熟知,也定然是有所准备,有所手段的不是吗?”
钱娇儿目光闪了闪,陆成萱看得出来,她的心里面是有所动摇的,只不过还差最后一步。
吱嘎。
那破旧的房门被陆成萱彻底的推开,将院子外面的场景更全面的露出在了钱娇儿的面前,空气中的灰尘更多,呛得钱娇儿咳嗽了几声,可陆成萱的眼神却意味深长的看着院子外面的场景。
除了院内杂草丛生的荒凉之外,还有人……
还有那些因为失宠而被折磨的丧失心智的嫔妃。
院子外面不远处,几个脸上妆容好像鬼画符一般的苍老嫔妃正在四处晃荡,眼神空洞迷离,脸上却是挂着痴傻的笑容,苦苦的追着半空中飞舞的蝴蝶,还有一些嫔妃茫然的坐在院落的角落,垂眸低头不知道心里面在想什么,更有甚者……像玉婉儿那些的。
才人殿的生活倒是没逼疯她们,反倒是给了她们一个发展的机会,拉帮结派,猴子称王。
甚至……还有一些略有些姿色的中才人,才人们,在没了皇上的宠爱之后,又想要在才人殿中活下去,却没有母家在背后的支撑,也没有一技之长,便只能……
只能牺牲色相去讨好那些没根儿的内侍。
没办法,这就是生活。
生活就是血淋淋的真相,到处都是活在残酷之中,而非想象中那么美好。
才人殿中的女子曾经也如同一朵朵娇花一般明媚显眼,本该美丽绽放,却因为种种原因困在这四方的天地中,生生的将自己逼疯,逼的伏低做小,屈辱的活着。
想要出去吗?
想要重新复宠吗?
想要报仇雪恨吗?
这些问题就好像魔怔一般不断的回荡在钱娇儿的脑海中,一同回荡着的,还有陆成萱那脸上自信的笑容和出尘脱俗的气质,她真的只有十几岁吗?为什么听着陆成萱说话做事的模样,竟然比那些二三十岁的女人还要更加沉稳端庄。
似乎……比她还要饱经风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