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谷园门口,即便是在傍晚,依然是车水马龙。
不少人依然堵在金谷园外,有的人赠送千金,只为求见王生一次。
有的则是有所求,当然,这些人王生都是不见的。
若是要见他们的话,那王生恐怕每天都要接见无数人了。
便是有分身术,恐怕王生也是力有未逮。
不过,此时金谷园门口,人虽然多,但是却是让出了一个大位置。
在空地之中,有一辆巨大的车辇,上面刻着东海王的标识,在车辇之后,还跟着五十人的戴甲随从。
这阵势,便是让周遭的人瑟瑟发抖起来了,下意识便让出了位置出来。
“大王,这洛阳王生如今还没有爵位,大王应该召他入府才是,何故在金谷园外苦等?须知,这洛阳王生不过是一介寒素,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大王的名声,可是不保了。”
司马越嘴角轻勾,心中却是丝毫不在乎。
“不过是些许声名罢了,况且,名声太好,反而是坏事。”
何伦不知道司马越为何如此说。
他五大三粗的,要他杀人,他是一把好手,但是要他猜司马越的心思,便是再给他两个脑袋,他也猜不透。
“末将也要看看,传闻中的洛阳王生,真有传闻中的那般神异,恐怕是以讹传讹的罢。”
东海王不置可否,眼神却是闪烁起来了。
“坊间流传的神迹,说他是文曲星下凡,若真是文曲星君,那大王亲自拜见,也不无不可。”
什么文曲星君?
若他是文曲星君,我便是昊天上帝了。
东海王丝毫没有把何伦的话放在心中。
“洛阳王生,人杰也,见一见,还是可以的。”
就在两人谈话的时候,王生一身华服,也是出现在东海王身前了。
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王生之前穿着粗布衣的时候,却是不怎么好看,但是换上一身华服之后,俨然若神人也。
在司马越眼中,只见一个俊秀非凡,风迎于袖的男子立于身前,其纤细白皙的手执一把扇,嘴角轻钩,未语先含三分笑。
却是一副美男子的模样。
“草民王生,拜见东海王。”
见到东海王,王生便要行大礼,司马越既然是来求见王生的,自然也不会让王生把这个礼节用出来。
他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扶住王生,轻笑着说道:“虚礼而已,郎君何必认真?”
王生轻轻一笑,也是顺着阶梯下去了。
司马越靛青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流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乌黑的头发束起来带着顶嵌玉小银冠。
棕黑的眼眸清澈见底又不失明媚,却透着神秘,令人无法琢磨,脸庞清丽秀雅,却有一种王侯将相的威仪之感,帝王血脉之下,似乎天生来就有一种威慑力。
王生见到司马越的第一印象,便觉得司马越非是常人。
“大王,里面请。”
这下,司马越倒是没有谦让了。
他走在前面,王生则是缓缓的跟上去,与他并肩而行。
东海王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倒是他身后的何伦,眉头紧紧的皱了皱,但碍于东海王之前与他说的话,最后又把这紧皱的眉头给舒缓下去了。
“金谷园,本王之前也有来过,是个好地方,如今却是给贤弟占了去。”
东海王接近三十岁,叫王生一声贤弟,倒还真是不无不可。
“不过是太子殿下隆恩罢了,否则,以在下这出身,是万万得不到这般好去处的。”
东海王摇头笑道:“贤弟却是过谦了,世人皆以郎君乃文曲星下凡,太子之所以能够有今日的成就,恐怕其中少不了郎君的功劳。”
王生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没有接下这个话茬。
“大王,我已经在主堂中布下酒席了,还是快些入戏,免得饭菜都凉了。”
王生明显是不想和东海王瞎扯淡了。
王生快步上前,东海王也随之提速。
不过半刻钟,主堂已然在望。
偌大的主堂,怕是可以容下千人同饮的,如今上首上却是只有对立而坐的一个食塌,两个坐垫。
在下首,乐师乐声悄然而起,美姬舞女翩翩起舞。
一时间,整个主堂都热闹起来了。
司马越缓缓坐了下来,瞥了一眼下首的舞女美姬,继而将目光重新定格在王生身上了。
“贤弟倒是会享受。”
“便也就是大王来了,在下才有空听一听这歌舞。”
“哦?”
东海王轻轻一笑。
虽然说是酒席,但却没有酒,只是茶水,便是连肉食,都是素菜做成荤菜模样的。
“国丧期间,贤弟还是把歌舞撤下去罢。”
王生轻轻点头。
“大王对陛下感情,实在沉重,在下叹服。”
王生轻轻一挥手,歌舞声骤然停滞。
“贤弟不如唤我表字,一声一个大王,实在是生分。”
“这如何使得?”
王生一脸严肃。
“这如何使不得?”
东海王也是一脸严肃。
“毕竟尊卑有序。”
“尊卑不过是身份,自古便有忘年之交,年龄与地位差距巨大,也可你我相称,更何况郎君非是池中之物,与我表字相称,又会如何?”
这东海王,当真是会说话啊!
在这方面上,王生也不想浪费时间。
毕竟现在天色已经是彻底暗下来了。
“那在下便放肆一回了,元超兄,今日造访,不知是何事?”
东海王端起茶盏,轻轻的喝了一口,笑道:“来见一见传闻中的文曲星罢了。”
王生呵呵一笑,也不说破。
“恐怕元超兄失望了罢?”
“倒是没有。”
司马越眼睛一转,问道:“我听说郎君尚未及冠?”
“确实还差个一年。”
其实是两年多。
“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贤弟日后成就,恐怕不可限量。”
“元超兄谬赞了,不过是混吃等死罢了。”
“若连贤弟都说自己是混吃等死,那我恐怕连混吃等死都不如了。”
这东海王叽里呱啦一大堆,却是不入正题。
净搞一些弯弯绕绕的。
与司马越再说了有一刻钟,王生也进入贤者模式了。
既然你不说来此地的目的,那我便陪你唠嗑算了。
反正,王生虽然有事情要做,但总比不上东海王的。
再者说,这金谷园是他家,东海王的府邸可是在洛阳城里面的。
两人便如此有的没的聊了接近一个时辰。
是茶水都喝完了。
王生面带微笑,司马越俊朗的脸上,笑容却开始有些勉强起来了。
这个洛阳王生,当真是不着急啊!
到最后,东海王也只得先开口了。
“我听说,郎君尚未婚娶?可是?”
额?
王生愣了一下,问道:“莫非元超兄还想做媒人?”
东海王轻轻点头。
“我有小妹,正是豆蔻年华,容貌自然也是俊俏无比的。”
这个王导的婆姨,好像也是东海王氏的妹妹。
这司马越,妹妹倒是挺多的嘛。
“小弟十分心动,然则太子殿下已经为在下说了媒了。”
说了媒?
司马越愣了一下,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起来了。
“何人?”
“广平公主。”
广平公主...
司马越愣了一下,也是不说话了。
广平公主乃是武帝血脉,尊贵程度,自然是比藩王之女要尊贵许多的。
加之是太子说媒。
无论是哪一点,东海王都是被太子吊打啊!
“太子果真是高瞻远瞩,为贤弟着想啊!”
王生轻轻一笑,没有说话。
若是司马越是为了说媒而来的,那他今日这一趟,可是要败兴而归了。
“无妨,原本想与贤弟结为姻亲,现在看来,虽然不能有更亲密的关系,但广平公主也是帝血之后,也是我司马家的人,你我今后,也可以说是一家子的人了。”
嗯。
你要是这么说,我和司马家的每一个人都是亲戚了。
当然,是那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等陛下的法身送到殡宫,太子登基之后,为兄却是想要邀贤弟诗会之行,不知可否?”
诗会?
王生愣了一下。
“自然可以。”
东海王今日前来,看起来真的只是为了结交他。
但...
专程来访,目的如此‘单纯’,倒是让王生一时间有些适应不了。
“刘勇。”
“属下在。”
既然东海王无事,那王生便给他找一些事情。
“那蔡戡可招了?”
蔡戡?
刘勇愣了一下,马上便知道王生提的是谁了。
在东海王面前提起那个蔡戡...
刘勇只是沉吟片刻,马上便回答道:“那小子昨夜就招了,只是主君无暇,这才没有通报与主君。”
对于这个结果,王生也不意外。
那蔡戡嘴上说得是义正言辞,但刑罚一上,估计什么都交代了。
“这个蔡戡,何许人也?”
王生在这个时候提到了一个叫蔡戡的人,倒是让东海王愣了一下,旋即心中也起了一些好奇心。
“那蔡戡是鲁国郡公府上管事之子,原先我以为他是孝子,想要我为其援手,不想却是来暗杀我的,是故我让人将其严刑拷打,势必要问出指使他的人,到底是谁。”
“哦?”
司马越一脸若有所思。
“看来有不少人是眼红贤弟的,居然还欲除贤弟而后快,不知贤弟可知晓幕后主使究竟是何人?”
王生轻轻一笑,说道:“略有猜测,但具体是谁,倒是说不准,元超兄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与在下一道去见见那人,或许有意想不到的结果也不一定。”
东海王起身,笑着说道:“有这等事情,我倒是可以去看看。”
“大王,这个...”
何伦看起来是有话要说的。
“若是不合适,那元超兄也可以先行回府。”王生在后面补了一句话。
“哈哈哈!”
东海王大笑两声,说道:“这有什么不合适的。”
司马越都如此说了,何伦自然是把头低下去了。
王生引路,司马越跟在王生身后,走了大概有两刻钟,便出现一个有些幽辟的小院。
小院门口有两个卫士守护。
走进小院内,你便会发现,里面其实是别有洞天的。
在小院内部,有一个被人挖开的一个洞口。
洞口幽幽,侧畔却是有油灯闪烁不定,勉强提供一些昏黄的灯火。
尤其现在也是在夜间,这种幽暗之感便更加明显了。
“不想金谷园中,居然还有私牢。”
“石崇修建的,在下不过顺便拿来用罢了。”
私牢当然是不允许的,不过,谁人又没有私牢呢?
他司马越也有私牢。
这样看似不允许的事情,实际上在他们这种身份的人身上,大多数都是默认允许的。
王生走在前面,司马越则是缓缓的跟在王生身后。
这个私牢,就是挖空地下造成的。
其实也不大,但也绝对不小。
里面有十间牢房,地下沉闷,不过修建地牢的人也是好手,顺带也解决了通风的问题,不然在这个地下没待多久,这人估计就要被闷死了。
但即便不被闷死,在地下的感觉也很是沉重。
仿佛心口压上一块石头一般。
而且不大的牢狱里面,有一股浓重的异味。
王生一下来,眉头就紧皱起来了。
司马越虽然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但这样的场面,他也不是没有见到过的。
牢狱最里面一间,蔡戡被绑在木架上面,此时浑身浴血。
赵猛则是在一边无聊的喝着小酒,吃着肉。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味道,这赵猛酒肉还能吃下去,真是神人啊!
“主君。”
见到王生来了,赵猛连忙对着王生行了一礼。
“他可招了?”
赵猛点头。
“早就招了。”
说着,赵猛一个眼神过去,原本昏睡装死的蔡戡顿时抬起头来了。
他虽然浑身浴血,但看起来精神不错。
“说罢,谁派你来杀我的?”
“我...”
蔡戡迟疑一阵,赵猛马上一个眼神瞪过去。
“你若是现在不说,大爷我可还有许多刑罚可还没用了。”
这家伙,他一个刑罚还没用完就招了,赵猛也很是无趣啊。
与这蔡戡还玩了不少把戏,他身上的血,也是之后搞出来的。
“是欧阳建!”
欧阳建?
王生愣了一下。
“他不是回老家了吗?”
“他派人手书与我的。”
“呵呵。”
王生冷笑一声,道:“恐怕你还是要受一些刑罚才能够乖乖说话。”
蔡戡额头上的汗都要流下来了。
“是赵王!”
蔡戡再说。
“赵王?”
有可能。
但王生嘴上却缀着冷笑之色。
便是赵猛,脸色也变了起来。
之前这个家伙居然用什么劳资的欧阳建糊弄他?
“赵猛,给他上十个刑罚,但要留他一口气,不要弄死了。”
“诺!”
赵猛重重的应道,言语中都有杀气了。
让他在主君面前丢人。
好家伙!
看我整不整死捏!
王生说完,便缓缓离了这牢房,快步出了牢狱。
司马越跟在王生身后,脸上却有疑惑之色。
“贤弟,为何不问了?”
“在下依稀知道是谁了,等一下,便只需要确认即可。”
“是何人?”
司马越脸上露出好奇之色。
“恐怕是元超兄的亲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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