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桂枝本来心情抑郁,神情倦怠,偏巧郭镇这段时间喜事不断,连吃了几次酒席,她见比颖颖小的年轻人一个个的喜结连理,越发为女儿忧愁,一向开朗、粗枝大叶的女人,竟然会发愁到食欲不振、茶饭不思的程度,每日里恹恹欲睡,人都消瘦了一圈。
郭连弟愁得一夜之间鬓发花白,女儿的终身没着落,老婆还病了,这可怎么办呀?
正是一天夕阳西下时分,院子里寒风萧瑟,花木凋零,他一个人坐在堂屋,对着炉火叹气,忽听外面大门响。
“爸爸,妈妈,你们看谁来了?”
“振兴,谁来了?”郭连弟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趿拉着鞋子,掀开门帘,准备迎接客人。
“我姐!我姐带着姐夫回来了——”
“什么?你说什么?”
“爸爸,我姐回来了,还有姐夫!噢——,我姐夫可俊了!”
“咳咳!”颖颖听到弟弟这样夸俞和光,又羞又急,却阻止不住,着急之下,反而呛住了。
郭连弟见女儿一句反驳也没有,确定儿子所言是真,急忙提好鞋子,掀开门帘,一眼就看到女儿身边,站着一个儒雅俊逸的男子。
“叔叔!没有提前打个招呼,这样冒昧来访,还请不要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哈哈,冷不冷?快屋里坐!”
振兴掉头就跑到厨房旁边的厢房去了,冬天冷,厨房的灶火和厢房火炕想通,爸妈这段时间住在这儿。
冯桂枝正坐在炕头,披着衣服,可惜激动太甚,胳膊怎么也塞不进袖子里去。看到儿子,她急急火火地道:“你姐姐呢?哦,天快黑了,我这就做饭去。”
“妈妈,你头不晕了?”
“不晕,妈妈什么时候头晕过?”
振兴真想问一声,这几天连饭都不想吃的人是谁,但现在,他已经乐得嘴巴合不拢,哪里还会调侃妈妈?
冯桂枝梳头洗脸换衣服,出门就奔向堂屋。
俞和光正在向郭连弟求娶颖颖呢:“我一定会对她好一辈子,她喜欢做什么,只要不是犯大错误,我就坚决支持,还有,她希望我怎样,只要不是原则性错误,我也坚决照办。”
“若是原则性错误呢?”
“郭叔叔,我会耐心说服她,绝不粗暴、强制,不让她受大委屈。”
桂枝一听,还有这样肯对女儿好的人,当即眉开眼笑,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屋子,满脸是笑地接声道:“快坐,快坐,振兴,把你姐姐买的糖果拿过来。”
郭连弟急忙使眼色让老婆坐下,但他却堵不住老婆的嘴巴,冯桂枝急不可待地问俞和光:“你是哪里人呀?是上班工作呢?还是做生意、种地的?”
颖颖的眼睛像爸爸,皮肤白皙和尖下颌像妈妈,俞和光一看就知道这是未来的丈母娘,他赶紧站起来,温和地笑了一下:“我上班工作,刚刚调到睿城,还不知道具体做什么。”
冯桂枝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她两手下压:“快坐,快坐!你以前做什么呀?”
“是个秘书。”
“哦,那你就是政府机关的?”
俞和光点头:“是,在政府机关工作工资低,比不得颖颖能挣大钱,叔叔,婶婶,可我愿意对颖颖好,你们千万别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冯桂枝乐得找不到北了,一连声地回答道。
俞和光认真地向两位长辈求亲:“我爱颖颖,请你们答应我的请求,我这辈子,一定对她好,永不变心!”
桂枝和郭连弟早就满意得不行了,两个一贯低调的人,这时候也顾不得矜持,连连点头道:“我们答应!好的好的,我们答应你!”……
桂枝嘴上说是要做饭,可是见了女婿,什么都忘了,只一个劲地问俞和光,工作情况,家庭情况,还问到他如何认识颖颖。
女儿的终身大事终于定了下来,郭连弟也激动不已,自然不会责怪老婆失态,至于晚饭,外面的饭馆叫一桌便是。
他也是高兴过头了,这事儿嘱咐振兴也能办,他却自己亲自出马,走出大门,冷风一吹,郭连弟这才清醒过来,他苦笑一声,安慰自己道:反正是自家女婿,他不会计较的。
郭连弟快步如飞,高声让街上口味最好的郭十八羊肉馆:“给家送一锅肉汤,哦,再配一桌菜去。”
郭十八才三十出头,一头雾水地跑出来:“七哥,送几个菜,多少汤啊?”
“八个菜,整副羊架,一锅汤,还有十八个烧饼!”郭连弟嘴上说着,脚下不停,他要去请郭旭和郭九江来作陪。
一听十八个烧饼,郭十八就能估摸出得多少汤了,他叫上伙计,很快收拾好东西,装在食盒里。(农村走亲戚经常要用这个)
两个双层食盒以及一锅汤,放在平板车上,郭十八和小伙计一起送上门去,振兴跑出来迎接:“十八叔,我爸爸呢?”
“往西走了,大概是去找九哥。”
伙计提了两个食盒,郭十八端着汤锅走进去。
冯桂枝热情邀请郭十八:“家里来了个客人,他十八叔,一起留下吃饭吧。”
“哦,不了不了,店里还要忙。”十八在俞和光背后,做了个手势,冯桂枝点点头,郭十八翘了翘大拇指,冯桂枝无声大笑,非常高兴。
郭连弟带着郭旭和郭九江进来,有了外人,吃饭就得分男女,颖颖和妈妈分了些菜,端了汤回了自己屋。
“颖颖,你什么时候找的对象?瞒的可真紧。”冯桂枝又是高兴,又是嗔怒。
“妈妈!”颖颖还没说话,先羞得一脸通红,“他就是俞老师,北京的,我,我也没想到,他是看上我了。”
“那个老师?巧克力?”
“是!”颖颖有些奇怪地看了妈妈一眼,“妈妈,你不是不喜欢吃巧克力吗?怎么还记得?”
冯桂枝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这么说,你俩都好了一年了?你也不给妈说一声,害得我和你爸爸天天替你担忧。”
“哪有一年?”颖颖有些诧异,还有些委屈地反问。
“还没有一年?今年正月里的事儿,现在都腊月了,你算算,有没有一年?”
“……”颖颖心里暗叫冤枉,那时候,俞老师才开始追求她好不好,他没有明示,自己怎么知道呀?
冯桂枝见女儿不吭声,觉得自己赢了,便继续强调:“正月里,刚好是什么情人节,他给你寄来巧克力,妈妈记得清清的。振先和振兴都说,这人对你有有意,你还瞒着妈妈,说什么只是老师关心你,你个死丫头,嘴巴倒是紧,都给妈妈保起密来了。”
“振先和振兴说什么?”颖颖满头雾水。
“还想瞒我?”冯桂枝说完,又觉得女儿不像是装的,就伸出指头,点了点颖颖的额头,“你个傻瓜,振先和振兴都知道,情人节送巧克力,那就是向你求亲的,你倒好,连这个都不知道。”
“还有这讲究?”
冯桂枝终于忍不住了,在颖颖的额头狠狠点了一下:“怪不得嫁不出去,你可真笨!”
颖颖脸上火辣辣的,心里懊恼不已,羞惭自己孤陋寡闻,暗暗埋怨俞和光,求个亲,还绕那么大的弯儿,平白无故,让自己多受了半年的苦。
其实这也不怪她,wen革十年,凡是外国的东西,不论好歹,全被封禁了,改革开放,也是循序渐进的,外国先进的科学技术、管理经验都还来不及引进呢,什么情人节、圣诞节,自然也不在话下,全国人民几乎都不知道。
至于俞和光,他是大城市、重点大学毕业的,学校好多老教授都是留洋回来的,和颖颖山沟里长大的,当然不同了,他****前就知道了。
冯桂枝这一星期,茶饭不思,现在面对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羊肉汤,肚子咕噜噜地叫起来,她一挥手:“吃吧,哎哟,你个傻姑娘,老妈都跟着你吃了好多苦!”
颖颖低下头,胡乱地夹了一口菜塞进嘴里,却根本吃不出什么味儿,她的心,早就飞到了堂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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