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刹,各种复杂的情绪呼啸着从我脑子里窜过去。
我感觉心口像是被狠狠地扎了一刀,难道我在跟自己表姐抢男人?如果舅舅知道这件事,铁定会迁怒在外婆身上,到时候她们母子还能相认吗?
我身子抖得厉害,干巴巴地扯了一个笑:“我们找周永栓。”
我到现在才注意到,舅舅跟周瑾是同一个姓。
外婆早已经泪眼模糊,她激动地上前握住“舅妈”的手,哽咽着问她:“你是栓儿媳妇吧,我、我是吕秀兰,栓儿在家吗?我、我想见见他。”
“栓……哦,你找永栓?”“舅妈”回头朝厨房喊了一声,“梅子,你家来客人了。”
有个跟她差不多大年纪的女人从厨房里探出脑袋,看到我们后戒备地打量着我们:“你们谁啊?找永栓有事吗?”
我看了一眼周瑾妈,又看向从厨房里走出来的女人,紧张到揪心:“请问您是周永栓的妻子吗?”
看她点头,我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么说周瑾妈不是我舅妈。
外婆怯怯地站在门外往里看,两只手紧紧地拽着衣角很是不知所措。我暗自叹了一口气,朝舅妈和周瑾妈微微一鞠躬,轻轻地从后面握住外婆的肩膀跟他们介绍:“这是我外婆吕秀兰,周永栓是她儿子。”
舅妈当即愣住,止住了用围裙擦手的动作,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周瑾妈立马笑着让我们进去,等她熟络地帮我们倒了茶后,舅妈才回过神来。
可她的反应跟我想像中完全不一样,她居然黑着脸就上前拉外婆,还一个劲把她往外推:“出去出去,永栓没妈,他妈早死了!”
她的神情显然相信外婆真的是她婆婆,所以这话不是在诅咒人吗?
所以我赶紧拦住了她,带着气说道:“舅妈,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我昨天跟舅舅联系过,他知道我们今天会过来。外婆年纪大了,坐了一上午的车就是想见舅舅一面。能等舅舅回来了再说吗?”
周瑾妈为人很好,眼看场面快要不受控了,赶紧把舅妈拉到一边嘀咕了一阵。而后便见舅妈掏出手机进了房间,周瑾妈则笑嘻嘻地招待我们:“永栓今天要上班,中午会回来吃饭,你们耐心等等。”
她和善地把我们打量了一番,最后指着我跟包媛媛问道:“这两个小姑娘是?”
外婆拘谨地跟她介绍我们,两只眼睛却总也忍不住往门口瞟。
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虽然昨晚舅舅并不热情,但我感觉他应该没那么排斥见外婆,可舅妈的反应似乎太过强烈?就算当年舅舅受了当时那种封建思想的影响,这么多年过去后,他应该也能理解女人改嫁这件事了。
看到外婆紧张到紧紧地握着自己的双手,我的心头一阵酸涩。
我得让舅妈他们明白,外婆现如今找过来不是为了让他们帮忙养老,不是为了拖累他们,纯粹只是为了看看几十年没见的儿子。
所以我假装镇定地冲周瑾妈解释道:“外婆一直挂念舅舅,在村里等了那么多年不见舅舅去找她,所以今天才会过来看一眼,也算是完成一桩心愿。”
天气明明很热,我却感觉自己的手脚在发寒。
哎,要是庄岩在就好了,他肯定能处理得十分妥善。我握紧拳头用指甲戳住了手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不能紧张。
舅妈再出现时,已经收敛了刚才要赶人的神态,但嘴里还是不住地抱怨着:“要来也不说一声,就那么几个菜怎么够这么多张嘴吃?”
外婆居然一点儿长辈的架势都没有,还低下头跟她认错:“我们不、不是想过来吃饭的,我就是想见见栓儿,给你添麻烦了。”
“舅妈,当年的事情我们都不是当事人,有什么意见等舅舅回来了再提好吗?外婆好歹也是您长辈。”我看不得外婆这么委屈,她前一秒刚偷偷地擦了下眼角,肯定是哭了。
舅妈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好不掩饰地冷笑出了声:“只生不养,这么自私也配当妈?你也别跟我乱攀亲戚,我可没你这样的外甥女。”
只生不养……我突然被这四个字伤到了,那一刻我眼前出现了乐乐那张脸,我生了她,却没有养育过她。心头就像是被射了一把利箭,每一口呼吸都牵扯着伤口,疼得直滴血。
“梅子,少说两句。我看你冰箱里不是还有菜吗?再炒两个,天热本来就吃得不多,怎么能不够吃?我再去饭馆里买两个炒菜回来。”她把舅妈推进厨房后,真的拿了钱包准备出去。
我赶紧把她叫住了:“阿姨,不用这么麻烦,外婆就是想见见舅舅,见完了我们自己出去吃。”
“来者是客,我们老周家可不能这么怠慢人。”她笑着拍拍我的手背,临走前还说了一句,“叫什么阿姨,按辈分你也应该叫我舅妈。”
我就跟万里晴空突然遭了一记雷劈似的,整个人都傻了。之前已经吐出去的闷气一下子又重新堵在了心口,我觉得我就像是在坐过山车,心脏病都要被吓出来了。
周瑾妈回来后,笑呵呵地说舅舅正在楼下过道里抽烟,抽完了马上回:“他烟瘾有点重,梅子不让他在家抽,他只好天天在下面抽完了再上来。”
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庄岩的那天晚上,他也去阳台抽了烟。我想男人烦躁时可能都要抽烟解闷,舅舅现在怕是正在心烦意乱着。
周瑾妈跟周瑾一样特别招人喜欢,我看到她那张脸就感觉自己在跟周瑾说话,心里酸涩得不行:“阿姨……舅妈?您是舅舅的……”
“我是他嫂子,我老公是他哥。他在我公婆家长大,跟我老公和亲兄弟没多大区别。”
原来如此,外婆改嫁后,舅舅相当于变成了孤儿,所以舅舅的大伯就把他接回家抚养了。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知道,还得看外婆跟舅舅怎么说。
我们等了将近半个小时都没看到舅舅回来,我一着急,赶紧问清楚舅舅在哪,然后便火急火燎地下去找他了。外婆本来也想跟着,我赶紧朝包媛媛丢了个眼神,她立马点头帮我稳住了外婆。
我想先跟舅舅谈谈,我不希望他在外婆面前说重话。可能是我私心太重,我不相信外婆这么善良的人真的会抛弃这个儿子,当年肯定有什么苦衷。
居民楼下的拐角处有个垃圾房,有个瘦削的男人蹲在垃圾房旁边抽着烟,而垃圾房门口已经丢了不少烟头。
我犹豫着走过去喊了一声:“舅舅?”
男人猛地抬头看向我,再下意识地往我身后看了两眼:“你是沈希?她呢?”
他称呼外婆为“她”,这是有多不愿意叫她一声妈妈啊?我的五脏六腑都拧成了一团,难受到鼻子开始发酸。
“舅舅,上去吧。外婆就是想过来看看你,毕竟挂记了一辈子。我不是送她过来麻烦你们的,只是希望你们能相认。外婆之前动过大手术,说句很现实的话,她可能也活不了多少年了,你们当年如果有什么误会,当面说清楚也挺好。”
舅舅一连叹了好几声,最后把手里的烟头扔在地上用鞋子碾灭了:“那么多年的恨,一两句说不清楚。”
我追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却摇摇头没再吭声。
我看他两眼深凹,眼下带着浓浓的黑眼圈,便知道他这些年过得也不容易:“舅舅,外婆毕竟是你亲妈,血浓于水,有什么恨是解不开的?快上去吃饭吧,舅妈说你下午还要上班的。”
他愁眉苦脸地应了一声,率先进了居民楼。
我一直害怕他跟外婆见面后会发生惊天动地的事情,结果他一进门,外婆立马瑟缩地站了起来,颤着嘴巴盯着他看,最后一个字也没说,只低下头不停地抹眼泪。舅舅张开嘴巴似乎想说点什么,但他的双脚就像是被黏住了,一动不动地顿了很久。最后还是舅妈不耐烦地催了一声,他才沉声道:“嗯,吃饭。”
舅舅下午没去上班,说是请了假。周瑾妈看他们谁都不跟对方说话,就张罗着把俩人推去了客卧,门微微敞着。
我始终听不到他们说话,等得别说有多焦急了。
周瑾妈一直在舅妈耳边嘀嘀咕咕说着话,似乎是在劝她不要太敌意。天黑之前,周瑾妈还热情地冲我和包媛媛说:“你们明天才走吧?两个小姑娘今晚去我家住。”
我的心脏像跳高一样剧烈地颠簸了下,难道是要让我们睡周瑾的房间?她的房间……眼皮子突然不安地抖了几下,我看看客卧的门缝,赶紧摇了头:“舅妈,我想陪着外婆,她胆子小,面对陌生的环境会害怕。”
周瑾妈将下巴往胸口一内扣,皱眉瞪了我一眼。她等舅妈进了房,赶紧凑到我耳边说道:“他们母子有心结得让他们自己解,你不在身边照顾啊,永栓肯定会主动照顾老人,这不比你在旁边瞎凑热闹来得好?”
真的要去周瑾的房间住吗?她房里藏了多少跟庄岩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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