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进做了转运司大郎中,穿上了一件蓝色官服,成为了衙门里的一把手,反倒是清闲了起来。
甚至成为了范进走过去最为厌恶的点头官员。
衙门里大大小小的繁琐事务,都由下面的官员去做,需要盖上转运司衙门的印章了,才会去范进的签押房里,请求郎中点头。
金陵的转运司负责各种漕运的转运,不是都察院的御史衙门,整天琢磨着弹劾官员。
下面的官员过来请求盖上大印,全是正儿八经的账目,也有不少人借着漕运夹带私货,偷偷把自己的货物借助漕运运输到京城里。
这些人多数是皇宫里二十四衙门的太监,范进不会主动去得罪皇宫里的太监,又没得到永康皇帝的任命,推行废草改海的新政。
金陵的转运司衙门,还是与过去一般无二,没有多大的变化。
范进只当自己没看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皇宫里的太监继续夹带私货。
宝庆郡主为了避免范进惹恼了不该惹的人,还专门派遣身边的女弟子,过来叫他去了一趟尼姑庵。
范进问道:“郡主这段时间住的可还舒服?”
宝庆郡主撇了撇嘴,指了指身上素色又单调的僧衣:“你说呢?当然是不舒服了,甚至是太不舒服了,却又没有其他的办法,得过且过,没被发配到边疆已经算是命好了。”
范进愣了愣,刚才那句话只是一句客气话,没想到宝庆郡主当真了。
他很快又反应过来了,这才是内阁真性情的宝庆郡主,说明没有把他当成外人。
范进再次问道:“郡主派遣女弟子过来,找下官有什么事。”
宝庆郡主回应道:“本郡主听说你担任了金陵转运司的郎中,是想提醒你一句,皇宫里的太监夹带私货,不仅仅是为了给自己捞钱。”
话说到这里,宝庆郡主不说了,伸出手朝着禅房的房梁上指了指。
明显不是在指着房梁,是比房梁更高的天。
范进明白了,感谢道:“多谢郡主的提醒,往后有事尽管吩咐,不能做到也尽量去做。”
宝庆郡主笑了笑,没有说话,除非范进有一天进入内阁了,否则不可能帮上忙。
范进闲聊了几句,不方便多待,离开了尼姑庵,回去的路上突然想起了鲁王妃。
如果换成是以前,一路上提醒他做官规矩的人,便会是鲁王妃了。
只可惜鲁王妃就住在宅子的隔壁,两人却咫尺天涯,迟迟没能见面。
也没有机会见面。
范进想要寻找机会,以他现在的官职还是不够,需要穿上一件红色官服才能自己创造机会。
这回有了宝庆郡主的提醒,范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加放心了,不用担心引起永康皇帝的不满了。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里,范进的日子惬意又悠闲,还去找西门达借了几千两银子,再加上胡芸姐这段时间赚的银子。
又盘下来隔壁的两间临街二层小楼,一座楼阁交给了苏小婉,平妻又做起了绿蚁酒的买卖。
还有一间二层小楼交给了莲娘,招了几名妇人做起了豆腐,闻名金陵的西施豆腐又重新开张了。
书斋、绿酒、西施豆腐全都红红火火,由于是蓝服官员的家业,没有人敢过来闹事,又牵扯着金陵的转运司,很多商人绕了大半个金陵也让奴仆每天过来买上一坛绿酒,或是西施豆腐。
商人刚开始只是想要巴结转运司的郎中范进,后来逐渐迷上了绿蚁酒、西施豆腐的滋味,采买了更多的酒、菜。
一切都变得蒸蒸日上了。
范进的悠闲日子,还没惬意多久,皇宫里很快传来了一个消息。
他被都察院的御史给弹劾了。
“弹劾本官?”
范进匪夷所思了,实在不能理解:“转运司郎中虽说是个蓝服官员,却也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不至于让都察院的御史劳心费神的弹劾。”
“哈哈。”
西门达是个不安分的人,去了都察院任职,专门过来告诉范进遭人弹劾的消息:“本官原来是想嘲笑你几句,还没等笑出来,倒是先羡慕起来了。”
比起遭到都察院御史的弹劾,最惨的是没人弹劾。
不论是好名声还是坏名声,总比不起眼没有名声要强得多。
西门达只是都察院的一名七品御史,穿着一件绿色官服,除非等他穿上了一件蓝色官服,否则不可能有都察院的同僚弹劾他。
范进问道:“你可曾听说是因为什么事。”
西门达摇了摇头:“只是略微有一些耳闻,知道的不多,似乎是因为你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具体说你搬弄了什么是非,本官还不清楚。”
一句搬弄是非。
范进瞬间明白了,当初在暖阁里写的那份废漕改海文章,泄露出去了。
只是不知道,这是永康皇帝故意泄露出去,还是有人买通了皇宫里的太监。
永康皇帝坐在暖阁里,手指不停的敲着一份奏章,里面写着弹劾范姓的内容。
涉及到了废漕改海。
永康皇帝突然抬起了头,盯着旁边的高公公,看了很久。
高公公脸上登时冒出了冷汗,不停的伸出莽袍袖子,擦去脑门上的汗水:“陛……陛下恕罪,绝对不是老奴泄露的消息,当时只有范进和陛下看过文章的内容,老奴只是转了一手,不曾看见。”
弹劾了不打紧,关键是谁泄露出去的消息。
又经过御史的弹劾,彻底把废漕改海的新政摆到了台面上。
内阁有票拟的权利,任何奏章都要经过内阁的宰辅看一遍,挑选出一些比较重要的奏章,把内阁宰辅的建议写在一张纸上附在奏章里,便叫做票拟。
皇帝如果同意了票拟的内容,也就是内阁宰辅的建议,便会让司礼监的太监批红。
这就是司礼监的特权批红的来历。
内阁的宰辅不仅看过了御史弹劾的内容,还写上了票拟,附在了奏章里。
永康皇帝转过头来,皱眉了,冷冷的说道:“派人去查,一定要查出来到底是谁泄露了消息,否则东厂、西厂、锦衣卫的人都该撤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