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小米其实也是稀罕粮食,毕竟产率不高,饱腹性也就那样,不属于大规模种植的经济作物。
小米都是得专门置换的,粮店里都买不着。坐月子的产妇才有资格喝上一碗熬出米油的小米稀饭。
可见向嬢嬢是真心疼儿子了。
小米金灿灿的,加水淘洗,洗去浮尘和碎叶、糠皮,然后多加水,大火煮滚,再转小火慢炖,直到熬至米粒开花,米汤金灿浓稠,呈现一种半透明的金黄色泽。
这时候盛一碗米汤出来,什么菜都不用就,吹凉到半温,一气儿喝下去,就感觉有一股暖流从喉咙口一直蔓延到胃底,唇舌间十足的粮食香味。
至于下面熬到开花的小米,连着一些米汤,稠稠的盛出来,滴两滴香油,放一撮咸盐,唏哩呼噜喝下去,也格外美味。
这小米还是新米,打出来的时间不长,起码还没到下一茬收小米的时候。生米的颜色就黄灿灿的,现在熬透了开花了,软烂在米汤里,那种新鲜谷物特有的口感和口味,吃的向阳满足的眯起了眼睛。
“吃菜,儿子,吃菜。”
向嬢嬢笑眯眯的给他夹菜。
“你今儿回来能住几天?要不我明儿给你买点肉回来炖?”
“妈,我能搞着,明儿我带点儿回来你给我做,成不?”
“成啊,怎么不成。你妈我的手艺可是相当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想吃啥我都能给你做出来!”
“行,我想喝鸡汤,吃红烧肉。”
“好呀,妈明儿给你做。”
半下午的,向嬢嬢热火朝天的给向阳补了一顿饭,粮食的香味和热油的香味回荡在院子里,家里母子两个欢声笑语。
四合院儿是大杂院儿,邻里邻居之间听得清清楚楚,更不要说聋老太太和向家住隔壁。
一大娘神色空白的坐在聋老太太家里,旁边秦淮茹陪着,听着隔壁传来的做饭声和说笑声。
“人好好的,怎么就没了呢?”
一大娘喃喃自语。
这句话在这几天已经被她翻来覆去的说过许多遍。
也难怪,每天同床共枕,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男人,就去加了个夜班,回来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这谁受得了?
“哭吧丫头,哭出来就好了。”
聋老太太叹了口气。
她是个五保户,从丈夫,到儿子,再到孙子,全是战士,也全都牺牲了。
对于和家人的生离死别,她有着惨痛的经验。
“都能挺过来的,丫头,哭出来,来。”
聋老太太颤巍巍的张开手,一大娘像个小姑娘靠近母亲一样靠近她怀里,眼泪唰唰的掉。
“好好的人,怎么就没了……没了……我和他说好要过一辈子的……他不嫌弃我,我们没孩子……说好了要过一辈子的……”
聋老太太神色黯然,轻轻拍着一大娘的背。
秦淮茹在旁边陪着掉眼泪,也想起自己第一个男人贾东旭去世的时候。
再说,一大爷易中海对她们家一直不错,年纪也不大,身体还挺好,就这么没了,也着实令人惋惜。
一大娘见着尸体的时候已经晕过一回了,但是伤心劲儿不是说过去就能过去的。
而且易中海这死法,说句实在的,不算好死。先被开瓢儿,然后被勒死,尸体还要被火烧,零零碎碎下来,受了不少罪。
在太平间躺着的时候,已经没有人样了。
死人的脸色应该是蜡黄的,但因为易中海是活着被勒死,所以脸色紫涨,眼睛暴突,吐出来一大截儿的舌头都是后来法医给塞回去的。
谁见了不说一句死得惨啊。
“老易多好一人,怎么,怎么就落了这么个下场……贼老天,你不开眼啊……”
一大娘哭道。
聋老太太悠悠一叹。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罪魁祸首不是也抓到了吗?还是个间谍呢。”
秦淮茹连忙搭茬。
“是,就是间谍,还是他们车间主任呢。这谁能想得到啊,我还一直觉得老郝是个好人呢。”
——因为郝志刚是少数不想揩她油的男人。
“画皮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咱们哪儿说的真?哎……可惜了,中海是个好人。”
聋老太太轻声说。
国人都是这样,不管这个人生前如何,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人一死,大家就都只记他的好,就算有什么龌龊,但凡并非血仇,人没了,也就不提了。
能和“来都来了”并列的,也只有这句“人都没了”。
人死债销,不过如是。
前院儿。
阎埠贵站在天井里抽闷烟。
他和易中海、刘海中并称这四合院的三个大爷,也有很多年了。
谁承想,几个月的功夫,先是刘海中,后是易中海,人就没了,而且杀他们的凶手都是同一帮人。
这让阎埠贵很难没有兔死狐悲、唇亡齿寒的感受。
虽然不是一个单位的,但是已经是十几年的老邻居了。
说句难听话,就算门口有棵树,长了十几年,某一天突然被砍了,都得有好几天不习惯。更不要说两个活生生的人。
而且,阎埠贵的小儿子和刘海中的小儿子一直压在*委会,没放出来,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上次去探视人都瘦了一大圈儿,见面就哭。
阎埠贵愁啊,但他就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学老师,也没什么门路,还能怎么办呢?
这些事儿,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他浑身难受,看天色都是灰的。
正出神,就看见后院秦京茹背着个大包裹走出来。
“哎,小秦同志,你这是上哪儿去?”
阎埠贵顺口问了一句。
秦淮茹局促的笑笑,手指抓握着包袱。
“我回家,啊,回家看看。”
“哦,回家啊,是会娘家?”
“啊。对,对。”
秦京茹的两只脚在地上蹭着。
“那,三大爷,我,我去赶公交了。”
“行了,快去吧,路上小心啊。”
“哎,哎。”
想到秦京茹是许大茂的媳妇儿,而许大茂现在还因为审查问题,一直没出来,阎埠贵心里平衡了不少,又有点怨气。
这闹来闹去的,一点儿也不安生,都是在搞什么!进去的都是无辜的人,真正的间谍却在那儿杀人。
哎!
阎埠贵抽掉最后一口烟,小心翼翼的掐灭烟头儿,背着手,转回家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