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隐之的病情不见好转。
阿箬曾试图想要带他去寻访名医,但最终都无一例外被拒绝了。阿箬每日忧心忡忡,可容隐之的言语神情却始终保持着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仿佛不为病困所扰。
阿箬身份尴尬,为了不遇见往日熟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总是在日暮时分去周围农家讨买一些新鲜的蔬果。谁知,这一日她提着竹篮回家时,却看见容隐之正坐在门槛处,淡淡地望着天空。
新年已过,可天气依旧寒冷,阿箬尚且裹着厚重的棉衣,容隐之却只穿了单薄的青衫。
阿箬吓得不轻,将竹篮往地上一放,便冲过去问到:“容兄,天气寒冷,你为何穿得如此单薄?”
容隐之微笑着说:“我今日傍晚忽觉身上爽利,虽穿得薄,却不感觉冷,如此这般躺久了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倒不失为一种享受。”
阿箬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却也不想这般纵容他。
看见阿箬瘪嘴,容隐之终是妥协了:“好了,你不要生气了,陪我坐一会儿,我便继续回去躺着。”
说罢,他还挪了挪,而后拍了拍身旁的空位,阿箬无奈,只得顺了他的意。
残阳如血,煞是明艳,阿箬这才发觉自己竟已有好久没坐下来欣赏这动人的晚霞了。
“箬儿,你可曾记得,昔日我们也曾这般并肩看着晚霞。”容隐之温和忆道。
“怎么不记得,容兄一下子就识破了我是女子,可着实叫我吓了一跳。”忆及昔日,阿箬的嘴边不自觉挂上了笑意。
“这一点,我倒是比太子殿下要聪明些许。”
“要不,怎么大家都夸容兄才华是世家第一呢?”阿箬眨眨眼看着他,“依我看,你不仅才华是世家第一,姿容风采亦是如此。”
容隐之笑着,“只可惜如今病痛交加,恐难当此名。”
“容兄,等你病好了,一定还像以前一样。”阿箬坚定地说。
容隐之回望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柔和,柔和中却又有一丝凄然,“箬儿,不要再存这种幻想了,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
“容兄总说丧气话!”
“你可记得我的祖父容祁,他撒手人寰之际,不过只比我现在长那么三岁而已。”容隐之顿了顿,“我以前不知,直到上次回东山,族中长辈才告诉我,这病是东山容氏一种隐藏之症,不是每个人都会有,但每一代每一辈中,总会有那么一些病例,而我的隐字辈,时至今日,便只有我一人而已!”
在阿箬震惊的眼神中,容隐之自嘲似的摇了摇头,“聪明早慧、位高权重、世家第一,在旁人眼中,我可能很幸运。但而今想来,或许受这病症的折磨,才是我最大的幸运。”
“容兄……”阿箬的语气哀哀的,却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
“箬儿不必忧伤,人各有命,我……早就释然了。”
看着那人淡然的目光,阿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那滚烫的眼泪,便自然而然地落了下来。泪珠,顺着脸颊,在这傍晚,成了她一生的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