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声惊呼,影儿旋即意识到自己犯错了,她连忙用手捂着了嘴。
可惜,还是干扰到了陆铮,陆铮正在埋头写字,思维正在紧要处,影儿这一声惊呼将他的思绪一下拉回到了现实。
他皱了皱眉头放下手中的笔,瓮声道:“什么事儿啊?”
影儿满脸通红,她的一双眼睛狠狠的瞪了瞪院子外面,道:“都是几个丫头片子『乱』嚼舌根子,真该割了她们的舌头。”
“哦?咱家影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了?”陆铮道,他呵呵一笑站起身来,却没有再责备的意思。
影儿的神情更尴尬了,她想着司棋几个小妮子刚才说的那番话,她就羞得不行,她是陆铮身边的大丫头,按照大户人家的规矩,陆铮是可以收她入房的。
张家张浩然的大丫头早就陪寝了,甚至连张唐和张珍的房里的丫头,也都陪寝了呢!而影儿至今却还是和以前一样,陆铮并没有让她那样……
只是在外人眼中,影儿早就成了陆铮房中人了,影儿还记得上次去玉山,连大『奶』『奶』柳纨都是这样认为的呢!
“这几个妮子,说话口无遮拦,真该好好教训!”影儿心中暗道,此时她的心情复杂得很。
她有些自豪,又微微有些失落,而对未来她又充满了憧憬和期望……
“什么事儿啊,外面这么吵?”陆铮并不知道影儿心中有如此多纠结的心事,他背负双手,慢慢踱步走到窗口。
“今天是二老爷回扬州的日子,老太太传下话来,让我们都要准备去码头迎接呢!而且,崔大管家传话过来,让你也要去新城河码头去,时辰眼看也差不多了!”影儿道。
陆铮微微皱眉,轻叹了一口气,道:“张家三代袭爵,号称是江南四大家,没想到现在竟然沦落到了这等地步。
张承西不过补了一个县丞的缺,便搞出这样的声势来,倘若有一天张家真有人中了进士,那该是怎样的光景?”
陆铮这话自言自语,却也并不是完全在揶揄张家,他更多的是感叹大康朝入仕的难得,以张家这样显赫的家族,张承西入仕当个县丞便是一件了不得的大喜事儿了,由此可见官员的金贵。
陆铮想到自己曾经读过的《范进中举》,当时读文章觉得很荒谬,现在他亲身经历了科举取仕的大康朝,他真的觉得这文章写得太生动了。
陆铮现在准备的是几个月之后的童子试,可是他脑子里想的却是童子试之后的事情,童子试考秀才,乡试考举人,会试殿试考进士,这一步步的阶梯,其难度系数比地球上考大学难百倍,比考顶尖名牌大学更要难。
陆铮自诩并非超人,他真要想出人头地,他除了努力下苦功之外,还真的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呢!
“影儿,给我更衣,让孙三准备马车,我马上去新城河码头!”陆铮压抑着各种思绪,准备出门了。
陆铮更衣出门,赶到新城河码头的时候,码头上已经人山人海了,不久前下过一场雪,冰雪还没有完全融化。
码头上河风冷飒,真的能将人直接冻僵,然而,此时码头上却站满了人,包括张家的老太太也一并在人群中,只不过她是坐在椅子上罢了。
陆铮站在最后面,一如他平日的行事一般低调不起眼,张家众人现在注意力都在江面上,谁也没有去注意他。
他冷眼旁观,看到苏夫人和张浩然明显和以前不同了,尤其是张浩然,有一段时间他颓废低调,有一次陆铮在新城河街面上碰到他,这小子竟然绕道走了。
然而今天,张浩然的气势又上来了,他穿了一套崭新的白『色』儒服,头上戴了一顶紫金冠,还戴着黑『色』的皮暖耳,手中抱着暖炉,哈着热气来回踱步,昂首挺胸的样子,真可以说是神气活现。
“来了,来了!”忽然之间,他将手中的暖炉往身边的丫头手里一放,抬起手来就指向了河面上。
河面上果然来了一艘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焦到了这大船之上,连张母都站起身来,举目眺望,道:“我老婆子老眼昏花了,看不清了呢!”
崔大眯眼瞅了一会儿,道:“这不是咱家的船,老祖宗您还请安坐。”
崔大这一说,所有人的气势瞬间又下来了,一个个冷得发抖,主子们倒也罢了,手中还有暖炉,穿着也都暖和。随从丫头仆从们就真够呛了,尤其是几个穿着整齐单薄袍子一字站在码头上作仪仗的小厮,都快冻成冰人了,看他们嘴唇乌青,浑身像是筛糠一般发抖,哪里还有大家族的威风仪容?
老太太也冷得够呛了,可是精神头却还足,她环顾四周,道:“都给我站好了,关键时候看的就是你们的耐心。年轻人就是要磨心,心磨好了,做事便能成事儿了。
倘若心中浮躁,做事儿便浮躁,最后可能一事……”
老太太给家里人训话,她一边说话,眼睛一边在自家后辈身上逡巡,她从前面一个个往后看,终于,她的目光落到了陆铮的身上,而他的话也忽地戛然而止。
陆铮的耐心很好,倒没有什么失礼的举动。
倒是张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他偷偷溜到了陆铮这边,咧嘴嚷嚷道:“铮哥儿,你这是找罪受么?大冷的天,跑码头上喝这西北风,干什么呢?”
陆铮含笑道:“二哥,你不也来了么?”
“谁想来谁是王八蛋,我这不是没办法么?嘿,照我说啊,咱们家老祖宗是真糊涂啊,咱们堂堂张家,二叔不过是作一个县丞而已,比七品芝麻官还小的官儿,有必要这么大张旗鼓么?”张敬道。
陆铮神『色』不变,道:“二哥,这可是大喜事儿呢,怎么没必要呢?你可知道中了进士,刚刚补缺也不过七品而已,所谓万丈高楼平地起,二舅这一次踏进了仕途,这可以说是一步登天,前途无可限量呢!”
“屁!铮哥儿,你欺负二哥没读书是不是?我二叔没功名,他那个监生是花银子捐来的,他得了这个官儿,当当冤大头可以,要想升迁,那是做梦!”
“不瞒你说,我觉得二叔这官还不一定能当得长,那个姓聂的县令自己就是个跛脚鸭,不招同僚待见,他举荐我二叔,自己倘若倒了,我二叔还能混得下去?”
张敬眯着他的小眼睛,说得是头头是道,而且他越说声音越大,说到后来,更是眉飞『色』舞起来。
陆铮眯眼看着他,道:“二哥,你说得还真有道理,不过这事儿你跟我说不顶用,要不你回头瞧瞧,二嫂子他们都看着你呢,你跟他们说说?”
张敬的表情瞬间定格,此时他才意识到周围鸦雀无声,他立刻回头,表情立刻变得无比精彩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张母的嘴巴还半张开着,看老祖宗的神『色』,脸都绿了,张敬的刚才的话老人家肯定全都听到了。
张敬吓得腿一软,就要跪下,陆铮上前一步,拽了拽他的衣袖,道:“来了,来了,二舅没有走水路,他直接去县衙了,此时正从县衙那边赶过来呢!”
陆铮说罢,便用手指十字街的方向,果然,十字街那边听到有人在敲锣打鼓。
张母顾不得生气发火了,立刻招呼众人往十字街方向走,终于,崔大在前面大叫一声,道:
“是二老爷!二老爷可威风了,坐着官轿呢!”
众人齐齐凑过来,果然看到十字街上来了一队人,前面两个打锣的,打三棒锣,后面跟着六个执板皂吏,再后面是一架四台官轿,轿帘子掀起来,端坐在轿中的人不是张承西又是谁?
看张承西的模样,和以前已经大为不同了,他今天穿着官员仙鹤补服,戴着红顶的官帽,看上去威风凛凛,特别的精神。
尤其是配合眼前的仪仗,锣声响起来,街道上的百姓纷纷回避,这样的排场特别的拉风。
张母激动得手都发抖,差点把龙头拐杖都丢掉了,崔大冲着张承西叫了一声:“二老爷,老太太来迎接您了呢!”
崔大这样一喊,张承西在轿子中听到了,立刻一抬手,轿子停下来,锣声也停了,张承西在两个皂吏的搀扶下下了轿子。
他一路小碎步,快步走到张母身前,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母亲……”
要知道此时,周围围观的人非常的多,大家都瞧着这边的热闹,大家看到张承西跪下了,立刻便是一阵起哄。
张母吓得连忙将张承西扶住,高兴得老泪纵横,她压抑着心中激动的情绪,道:“回家吧!”
她说出这三个字,便像是耗尽了力气一般,张承西连忙站起身来扶着她,好在这里离张家不远,张承西便一路搀扶着张母往张家走。
这沿途一路,百姓纷纷驻足,张承西耳边听到的是一片赞誉,张承西入仕为官,事母至孝,这样很快就能传成扬州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