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都走了,院子里一地鸡『毛』。
顾至伦两人走的时候脸『色』难看倒也罢了,二爷又发了疯,冲着花寒筠撒气呢。
“花姐儿,不是我说你,你就是看不得我好,巴不得我穷得叮当响,巴不得我撑不起大房的门楣呢!你即使真是这样想的,也别断人家的财路啊?顾世叔多忠厚老实的人?你坑他干什么呢?”张敬扯着脖子大骂。
花寒筠气得浑身发抖,道:“二爷,你这是说的什么浑话?我们在一个灶台上吃饭,我还恨不得你死不成?还有那顾至伦的事儿,跟我什么关系?我花寒筠一『妇』道人家,还能坑得了他?”
“你别说了,花姐儿,你不是坑人的话,为什么把顾世叔找来了,自己却跑西角院铮哥儿那里去了?
倘若不是你使坏,铮哥儿会不给我这个二哥的面子?就算他不给我的面子,顾世叔的面子他能不给?”
张敬越说越气愤,脖子上的青筋都暴出来了,他哗啦啦摔了几个梅瓶道:“这日子没法过了,在家里连个奴才都能给脸子看,在外面交几个朋友,那还得家里的『妇』道人家来把关,这日子能过下去?”
张敬一番大骂,然后悻悻出门,不用说晚上又去画舫喝花酒去了。
花寒筠气得吐血,翠红扶着她躺在红纱帐顶的填漆床上,她眼泪哗啦啦的流,妆容花得不成样子了。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这日子如何过得下去,我都是为了能让二爷好一些,别被别人坑了,想着能帮他一把,回头好心没好报,反倒被这么冤枉?翠红,你别拦着我,让我去死算了!”花寒筠哭道。
翠红吓得脸都白了,道:“『奶』『奶』,您可千万别说傻话,二爷是被猪油蒙了心,不知道『奶』『奶』的心思,他迟早会后悔了。说起来今天的事情,还是陆铮那小子惹出来的,我看这小子,就是一肚子的坏水儿。
看着人畜无害的,其实他早就给『奶』『奶』您下套了,福运楼的事儿,您不掺和没事儿,这一沾上准没好事儿呢!现在无缘无故的惹了一身『骚』,您说这铮哥儿坑人不坑人?”
翠红顿了顿又道:“福运楼对『奶』『奶』来说就不是个好地方,赶明儿去清虚观让神仙们给您驱邪,这事儿准就好了!”
翠红使出浑身解数勉强将花寒筠劝住,花寒筠一想到福云酒楼的事情,脑子里便想着那一场大火,心中就觉得害怕。
她心中不由得想,莫非福运酒楼那一片地方真就是有邪气么?她硬是碰不得?
不过很快她便推翻了这些念头,因为她细细品咂这些事儿,说起来都是着了陆铮的套儿。
就拿今天的事儿来说,她现在想起来自己就是个大傻瓜,这世界上哪里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可是当时她怎么想都弄不明白陆铮的套儿设在哪里,陆铮小小年纪,怎么就能厉害到这等程度呢?
“哎!”花寒筠一声叹息,对翠红道:“翠红,陆铮这家伙,你是怎么看的?”
翠红心不由得一紧,沉『吟』了好大一会儿,她才道:“『奶』『奶』,老太太不是经常说人就是命么,陆铮的命硬得很,姑『奶』『奶』在江宁估『摸』着也想过办法,这才让他来咱们扬州呢!
现在『奶』『奶』您看,连老爷都将他送到学堂去了,这说明什么?老爷已经看明白了,与其和天过不去,还不如顺应天命,结下善缘。
二爷天天不也嚷嚷么,说铮哥儿不是池中物,将来迟早要一飞冲天,『奶』『奶』您又何必天天和他怄气呢?”
花寒筠狠狠的咬了咬银牙道:“我什么时候和他怄气过?是他欺人太甚,今天这事儿,就是他给我设了套呢!”
翠红抿嘴不好再说什么了,想想今天的事情,究竟谁对谁错她一个做丫头的能说清楚么?花寒筠是很要强的人,想让她低头是真的不容易呢!
花寒筠躺在床上生闷气,过了好大一会儿,她一下竖起身来,道:“给我更衣!”
“『奶』『奶』,您要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去西角院,我去找他去,今天这事儿他得给我说清楚,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翠红脸都吓白了,道:“二『奶』『奶』,这哪里使得?现在已经戌时末了,半夜三更以您的身份哪里能去铮哥儿那里?这事儿万一传开了,遇到了那些个喜欢嚼舌根子的奴才,还不知道要惹多少风波呢!
我求『奶』『奶』了,这事儿先不急,您先休息,等明日早上了再从长计议好不好?”
花寒筠眉头一挑,怒声道:“今天晚上我能睡着么?你能睡着么?今天这事儿不说清楚,我睡不着呢!”
“快快给我更衣!我倒要看看,张家上下谁敢嚼那些无趣的舌根子!”花寒筠勃然道。
翠红无奈,只好伺候花寒筠更衣,刚才大哭一场,花寒筠妆都花了,翠红趁着回内间拿胭脂的机会叫住一个婆子叮嘱道:
“你快快去橘香园大『奶』『奶』那里请她去西角院,就说二『奶』『奶』犯脾气了,快快去!”
翠红毕竟给花寒筠当了多年的贴身丫头,关键时候,花寒筠不管不顾,她不能不考虑周详。
半夜三更,嫂子去找小叔子,别人只要这么一说,都不知能惹出多少浮想联翩来呢!
伺候花寒筠一切妥当,翠红亲自掌灯主仆两人出了秋桂园,西角院柳纨坐在陆铮的客厅里面,已经是如坐针毡了。
影儿陪着她,心中一肚子纳闷,这个时候,大『奶』『奶』怎么会来找三爷?三爷刚刚已经由司棋伺候着就寝了呢!
“大『奶』『奶』,您这身子骨儿不好,何必亲自过来,有什么事儿让秋月过来不就成了么?”影儿道。
柳纨实在尴尬,可是一想到翠红的传话,她咬牙道:“影儿丫头,有些事儿可不成,我亲自过来一趟也是应该的!
铮哥儿最近用功厉害,读书有时候读到半夜,我也帮不上忙,这不也就只能送点点心过来……”
影儿盯着柳纨送过来的大篮子,心中暗暗腹诲:“知道大『奶』『奶』喜欢三爷,可是也不用半夜三更送东西过来,外面可是很多婆子奴才盯着呢,万一惹了闲言碎语该如何是好?”
一念及此,影儿便忍不住仔细打量柳纨,脑子里情不自禁的胡想联翩:“大『奶』『奶』这模样真是一等一的标致,年纪也年轻得紧,大户人家的少爷娶比自己大几岁的妻子其实常见得很呢!
只可惜,大『奶』『奶』本是嫁过人的,三爷就算是喜欢她,只怕这事儿到老太太那里定然要闹翻天,老爷和太太指定也是不会同意呢!”
柳纨又等了一会儿,实在是被影儿盯得受不住,站起身来道:“影儿,东西我放这里,我先回去……”
“大『奶』『奶』,我送送您!”影儿起身要送柳纨,两人刚刚走到院子里面,便看到前面有人掌着灯过来了,只听到翠红的声音:“瞎了你的眼么?是二『奶』『奶』过来瞧铮哥儿了呢!”
“啊?”影儿倒吸一口凉气,她忍不住看了一眼柳纨,柳纨长吁一口气,她还没想好怎么说话,翠红和花寒筠已经掌着灯进来了。
花寒筠早就把翠红撇在了自己的身后,晚上灯光昏暗,她不怎么看得清人脸,瞧着两个人掌灯挡在前面,她依稀看到好像其中一个人是影儿,当即她心中便很不快道:
“哎呦,今天看来我是进不去屋里了,被人挡在了门外呢!”
“让我瞧瞧是谁来着?咦,这不是影儿么?还有这……啊……”
花寒筠凑到近前,她先看到了影儿,然后再仔细一看影儿身边的人,她一下愣住,下意识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寒筠妹妹!”柳纨道,花寒筠这才回过神来:“是姐姐么?您这大晚上的……”
“我就是来给铮哥儿送点点心呢!您不是也过来了么?有什么事儿白天里还说不清,一定要大晚上的过来么?”
花寒筠的心一下『乱』了,她从秋桂园是憋了一股子劲儿过来的,以她的精明能不会明白自己的行为很出格?
她就是心情不好,受了张敬的气,她想着张敬这光景正在画舫上搂着那些狐媚子喝花酒,心里就憋的难受,有些个奴才不是喜欢嚼舌根子么?
她就偏偏要过来找陆铮,她不仅要来找陆铮,还得要故意和陆铮亲昵一些,该撒娇的,该发嗔的,那都得使出来。
用正常的办法对付不了陆铮,花寒筠就不走寻常路,她不相信陆铮真经了多少人事,就算这小子是精明似狐,他还能做到坐怀不『乱』?
说一千,道一万,这小子就只是个雏儿,花寒筠对自己的美貌可有着自信呢!
可是现在,她一头碰到了柳纨,她心里的那股气哪里能憋得住?
她甚至萌生转头就走的念头:“我的天,姐姐这是在干什么?这么半夜三更往小叔子院子里跑,万一要惹了闲话如何了得?”
花寒筠心中这么想,浑然忘记了她自己也和柳纨一样,柳纨可比她谨慎多了,只是她心中太实诚了,听到了翠红的传话吓得不行了,橘乡村过来近,她反倒走到了花寒筠的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