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不可啊!”郑聪一把将他抱住道:“我们还有一百多兄弟,未必不能杀出去!”
盖隐却是拼命地将剑往自己脖子上抹去:“莫要再因为我而枉送兄弟们的性命!”
郑聪死死拽住,哪里肯放?
“不要大当家。”赵幽燕也连忙出声阻止。只是盖隐铁了心要自杀,郑聪似乎都拉之不住。赵幽燕急忙看向宋宁,眼中满是祈求之色。
盖隐见赵幽燕为他求情,心中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下,顺势将手中的长剑让郑聪“夺去”,眼角更是拼命挤出一滴热泪来。他知道自己当日小心布下的棋子,终于在最紧要的关头发挥了作用。
宋宁不为所动。其他人放得,盖隐却绝不能放。此人乃是一个枭雄,冷酷、无情、皮厚、腹黑。此人一日不死,宋宁就一日难安。而且有盖隐在,宋宁就始终难以掌控摩天岭。若不能完全掌握摩天岭,想要统一南岭也就成了一句空话。这对他将来的一系列计划都将产生阻碍。所以,今日盖隐,必须死。
宋宁微微摇头道:“幽燕,今日若是我为大当家所擒,你觉得他会放过我吗?”
赵幽燕一愣,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以盖隐狠毒奸诈的性格,若宋宁今日落于他手,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宋宁的。就算她求情也没用。
只是,让她眼睁睁看着大当家死在自己面前,她实在做不到:“自我爹死后,大当家待我如同亲生女儿。如今他已经战败,摩天岭我们也唾手可得,当日你答应过我的,若是大当家落败,你会饶他性命。莫非你是骗我的?”
“我是骗过许多人,但绝不会骗你。”宋宁叹息一声道:“也罢,既然你替大当家求情我可以退一步。只要他放下武器投降,我就把他交给你处置,是杀是放都由你做主。”
“谢谢你,宋宁,你这般待我,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的。”赵幽燕感动得无以复加,向宋宁郑重许诺了一番后便转向盖隐,大声道:“大当家,你听到了吗?只要你愿意投降……”
“你先别急,在此之前,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话未说完,便被宋宁打断道:“是关于你爹的——你听完之后再做决定是否要放过盖隐也不迟。”
赵幽燕愣住了:“我爹?”
“不错。”宋宁道:“你知道你爹当年是怎么死的吗?”
赵幽燕脸色一变:“我爹当年不是病死的吗?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这就要问大当家了。”宋宁淡淡地望了一眼盖隐道:“据我所知,你爹去世当天盖隐曾单独见过你爹,在盖隐单独见你爹之前,你爹并没有任何要去世的迹象,等盖隐出来后却说你爹旧疾复发,突然身亡。要知道当时你爹还不到四十岁,正值壮年,就算身有旧疾,又怎么会突然病死?”
赵幽燕不由自主地望向盖隐,是啊!此事她心中也有过疑惑,只是她对大当家极为信任,对方说她爹是旧疾复发,不幸病故的,她便也没有怀疑。难道这其中真的有什么隐情?
宋宁继续道:“你爹过世那天,只有大当家一人在场;宣称你爹是旧疾复发,医治无效不幸病死的也是他,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什么吗?”
“这……”赵幽燕脸色终于大变:“你的意思是我爹当年并非病死,而是……被人所害?”
宋宁道:“不错!你爹当年虽然身受重伤,但他正当壮年,以他的体质又岂会无缘无故便英年早逝?是大当家想要掌控摩天岭,提前坐上大头领的宝座,暗中下手才将你爹杀死的。此事盖隐心中一直有愧,所以才对你那么好。他不是真把你当成了亲生女儿,而是良心不安,在以此赎罪而已。”
赵幽燕听后立刻就懵了,只是越想心中越是怀疑。当日她爹死的时候房中的确只有盖隐一个人,对外宣称她爹是病死的也是盖隐。而且宋宁说的对,她爹那时还不到四十岁,可谓正值壮年,按理是不会那么早死的。
只是,若说她爹是大当家害死的,又怎么可能?大当家和她爹可是结义兄弟,两人感情那么好,大当家为什么要杀她爹?而且,若事实真如宋宁所说,大当家是因为想要坐上大当家的宝座而杀了她爹,那他就应该把她也杀了才对,这样才能斩草除根,永除后患嘛,又怎么会对她还像亲生女儿一样?这根本就说不通啊!
赵幽燕心中虽然起疑,但一时间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怎么可能?大当家怎么会……你骗我的对不对?”
宋宁道:“是不是骗你我说了不算,你为何不去问问大当家自己呢?”
赵幽燕见他这般笃定,心中已经信了大半,只不过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她急忙望向盖隐道:“大当家,我爹真是你杀的吗?”
盖隐知道赵幽燕已经怀疑自己,不由心中暗恨,宋宁此子真是好毒的心机:“你爹是我结义大哥,我和他情同手足,怎么可能下手害他?你切莫听宋宁信口雌黄。大哥死的时候他还没来摩天岭呢,试问此事他又怎么能知晓?”
是哦,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点,赵幽燕不由又疑惑地望向宋宁。
宋宁淡定道:“早知道你会狡辩的。”旋即对赵幽燕道:“此事是戴岩亲耳听到的。你若不信可以问他。”
赵幽燕忙望向戴岩。戴岩有些傻眼,不过他反应也快,立即将当日向宋宁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三当家。主公说的不假。此事是我亲耳听到的。有一次我去给大当家汇报时,大当家正在房中对着你娘的画像发呆,因为太过入神,所以并没有发现我的到来。我正要进去时,恰好听到大当家喃喃自语道:‘柔娘,你不要怪我,若非大哥他……我也不会对他下手的。’说到这里大当家就停下了,当时,我吓得半死,赶紧退了出来。此事我一直不敢声张,直到来到春湖后才敢将此事偷偷地告诉主公。主公怕你骤然听到这个消息会接受不了,所以一直没告诉你。”
这戴岩也是豁出去了,上次他和宋宁汇报时还只是说他曾听到盖隐对着赵幽燕母亲的画像自语:“柔娘,你不要怪我,若非大哥他……”,后面盖隐还说了什么他本来是没听清楚的,现在却加了一句“我也不会对他下手”,这下意思就再明白不过了。
赵幽燕听后不由脸色大变,不敢置信地望着盖隐道:“大当家,真的是你害死了我爹?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盖隐冷笑道:“为了构陷于我,宋宁你还真是煞费苦心拉。只是,除了戴岩这番似是而非的说辞,你还有何证据能证明当年是我下手杀害的我大哥?这戴岩昔日里乃是我的部下,后来为了活命却又成了你的忠犬,如今为了讨好你这个新主人更是拼命地往我这个昔日旧主身上泼脏水。此等忘恩负义、毫无廉耻之人说的话能有几分可信之处?宋宁,你想用他的一面之辞便诬陷我弑兄卖主,你当天下人都是傻瓜吗?真是可笑之极!”
赵幽燕见盖隐说的大义凛然,不像假的,心中不免又有些动摇,难道真是宋宁诬陷的大当家?
宋宁却不慌不忙,淡淡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大当家,你自以为做的隐秘,无人知晓此事,孰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弑主篡位,却是天理难容。当年你害死幽燕父亲后,又将为幽燕父亲治病的郎中也暗中杀害。自以为做的干净,却不想那郎中早已料到你会杀人灭口,所以提前留下了遗书写明了一切。当年你威逼郎中在幽燕父亲的汤药中添加慢性毒药,遗书中可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说完宋宁便从怀中取出一封遗书交给赵幽燕,赵幽燕急忙接过,一看遗书的内容,果然里面将盖隐威逼郎中给父亲下药,之后郎中怕被灭口所以偷偷写下遗书藏在药房暗格内的事情全部交待清楚了。
这书信一看就有许多年头了,绝不是最新伪造出来的。换句话说,这绝对是真的!不是诬陷!
赵幽燕难以置信地望向盖隐,心中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铁证如山,盖隐还如何狡辩?他望向宋宁,心中不由又惊又怒。惊的是对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当年,赵幽燕的父亲,也就是他的上司兼义兄,的确是他害死的。他不仅在汤药中下毒,最后更是亲手用枕头捂死了对方。至于原因宋宁也说的不差。他不想再屈居在他人之下,想要坐摩天岭的头把交椅,当然,还有一点宋宁并不知道,那就是为了女人,所以,他狠心杀掉了赵幽燕的父亲。
这是他最大的秘密。没想到,竟就这样被宋宁当众说了出来。
怒的是他明白自己今日必死了。宋宁对他已起了必杀之心。这个和他一样心狠手黑,表面上仁义,暗地里虚伪的人,一方面作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着他和郑聪大肆怦击,背地里却做着比他更无耻、更绝情的勾当,一步步将他逼入绝境,连最后一丝生机也不给他留下。
当日他将赵幽燕派去宋宁身边,就是为了万一将来有个闪失,赵幽燕能救他一命。赵幽燕也不负所望,最后关头挺身而出,拼命为他求情。哪知宋宁却奸滑至极,直接堵死了他最后的求生之路。
面对赵幽燕愤怒、不解的目光,盖隐心知自己的最后一颗救命稻草也已失去。盖隐心中悔恨交加。他只恨当日未能听从钱诚关之言,在山上时便一刀砍了宋宁,反而纵虎归山,以致今日陷入这般绝境。
他长叹一声道:“没想到那罗三才竟然还留了遗书,只是我却很好奇,这份遗书如何会落到你的手里?”
宋宁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自从戴岩当日和我说了此事之后我便留了心,这段时间一直在暗中调查。或许是幽燕父亲在天有灵吧,最后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让我找到了这个至关重要的证据。”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见盖隐终于不再否认,赵幽燕再忍不住大声质问道:“我爹视你为手足,他本来就是要将摩天岭交给你的,你为什么还要杀他?”
“为什么?哈哈……”心知自己今日必死,盖隐再不掩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因为你爹愚蠢可笑、顽固不化,空有一身本事,却妇人之仁。他若听我的,那些狗官如何能害死你娘,我们又如何会流落到这大山之中,成了见不得光的土匪?即便是做土匪,你爹也是失败至极!如果没有我,摩天岭上的兄弟早饿死了,又如何能有今日的兴盛!所以,他该死,他该死你知道吗?”
赵幽燕看着状似疯狂的盖隐,仿佛不认识了对方一般。盖隐却还在继续说着:“你娘就是为了救他而死的你知道吗?如果你娘还在,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和伤害。可是你娘却因为你爹死了。”
赵幽燕惊讶地看着盖隐:“你和我娘……”
“是!”反正马上就要死了,盖隐也豁出去了,大方承认道:“我就是喜欢你娘,因为他是我结义大哥的女人,所以我一直埋在心里,不敢告诉任何人。这一生中我就只喜欢她一个人,可惜你娘却嫁给了你爹。你爹哪里配得上她!他不仅耽误了你娘一生,最后还害了她的性命。你说,他是不是该死?是不是该死!”
宋宁轻轻地握住赵幽燕的手,望着满脸戾气,终于露出真面目的盖隐,心中也是止不住的叹息。
他是真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一段隐秘。这样说来,盖隐之所以对赵幽燕如同亲生女儿一样,也是看在赵幽燕母亲的面上,而并非对赵幽燕父亲、自己的结义大哥心中有愧。我说呢,他这般自私自利之人,即使杀了人又怎会心生愧疚?
只因为一个山寨首领之位,和暗恋义嫂而不可得的嫉恨,便杀兄弑主,还说得这般振振有辞,若论天下谁最自私,这盖隐纵然不是第一,也能排入前列了。
无聊时宋宁常会想一个问题:是不是要成为一个合格的枭雄或者帝王,攀上人间权利之巅峰,就一定要心狠手辣、断情绝欲,六亲不认?不再相信这世间的任何人,也不让任何人可以牵绊自己!
翻开历史,似乎所有关于盖世枭雄和英明君主的描写都是这样的。他们冷酷无情,杀人如麻,凡是敢于阻挡他们脚步的人,全部会被他们杀掉;为了江山社稷,他们可以牺牲任何人,就算是父母兄弟,至亲至爱,也不例外……
宋宁现在的终极目标便是争霸天下,将来皇袍加身,一朝登顶。但他自问做不到这一点,也不希望自己有一天会变成这样。
如果将来,他也开始慢慢变质,变得越来越冷血无情的话。他希望,自己还能找回一开始的那个自己——至少不要全部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