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隐虽然没有立刻跪下效忠,但宋宁也已经很满意了。对方毕竟是一方首领,手下也有数千号兄弟,在他还没有证明自己的能力之前,对方肯定不会像岳松、聂忍一般,立即拜倒效忠的。
要知道,许多人看似满腹经纶,才华盖世,实则不过是眼高手低,夸夸其谈之辈。口中纵有万言,胸中实无一策。宋宁之前虽然说的天花乱坠、激动人心,但细想一下却不过全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豪语大言而已,并未有任何实际性或者可操作性的内容。
盖隐纵横绿林十余年,本就是桀骜不驯之辈,又岂会这般轻易便被宋宁折服?既然宋宁自己都说了,若不能助他统一南岭,甘愿领死,那他便拭目以待好了。
若宋宁真能做到,他才会认可他的能力,以后与宋宁一起打天下,建不世之功。若宋宁不能,那便证明他不外如是,不过一个虚有其表的书生罢了,又怎值得他盖隐抛家舍业,豁出性命来与之一起共谋大业?
想到这里,盖隐请宋宁坐下,虚心请教道:“如今南岭山脉中如我一般的大盗有不下十家,其中东面的王森、西面的欧辰,南面的钟山、李崖实力都比我强。这四家仗着手底下人多势众,官府也难以彻底剿灭,一直四处为祸,四周百姓深受其害。盖隐虽然同为山中强盗,但心中一直存着天地正气,针对的也都是贪官污吏、不法商徒,从未有过祸害无辜百姓之举。王欧钟李之流则不然,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欲灭之久矣。奈何势单力薄,智穷计短,一直未能如愿。不知宋兄有何可以教我?”
宋兄心知这是对方在考教自己了。在此之前,他可是做了不少功课的,自然不惧,当即侃侃而谈道:“自古欲争天下者,皆逃不过人、粮、钱、兵四字。南岭纵横上千里,虽是山中为王,亦与天下争霸无异。在下上山之前已打探过,如今南岭,大的盗匪有不下十个,小股盗匪有数十。大当家身处其中,虽不算弱,却也非至强。麾下附从者不少,然均上不得台面,欲要整合全部盗匪,一统南岭,还需稳打稳扎,徐徐图之。以我之愚见,大当家可分三步进行。”
盖隐精神一振,忙作一脸聆听状道:“愿闻其详。”
宋宁道:“我前面说了,欲争天下者,无非人、粮、钱、兵四字。大当家欲一统南岭,首先还是要广纳英才、囤积钱粮、勤练兵士……”
盖隐眉头微皱,这道理他自然懂,只是他一个强盗到哪去招揽人才?又有哪个人才会愿意投靠他一个土匪?至于囤积钱粮,那就更加狗屁不通了。土匪强盗是做什么的,杀人越货、拦路抢劫,生意不好时自己都得饿肚子,又如何来囤积粮草?若对方就这点水平,盖隐可就真的要失望了。
宋宁见他脸色,便知对方心中所想,当下却神色如常,继续说道:“大当家可能觉得不以为然,因为大多数土匪强盗都不事生产,也从不囤积粮草。这固然是因为盗匪自身天然的劣势所造成的,但不可否认的是,所有的盗匪在主观上也几乎从未有人这样想过不是吗?正因为大家都不这样想,也从未有盗匪这样做,所以,他们才一直成不了气候,永远都只能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而若是大当家做了,便会超过众多的盗匪,甚至最终蜕变成为一支有资格参与天下角逐的强大势力。大当家以为然否?”
盖隐听到这里,面色稍缓,只是依然摇头道:“话是没错,只是宋兄有所不知。不是我不想这样做,而是现实的条件不允许。要知道,若非万不得已,谁愿意做绿林强盗?所以,我们无法招揽到真正的人才,也难以储藏过多的粮草:一是粮食过多,我们无法保存;二是运输上山也十分麻烦,费力不讨好啊!”
宋宁摇头道:“若大当家一心只想当个山间土匪,自然不需如此。但若大当家的志向不只如此,那就必须这样做。摩天岭周边尚有大量农田,此时天下疲弊,乡闾十室九空,外面到处都是饥民。大当家若是有意,完全可以招揽流民上山,选其精壮为士卒,老弱者发放种子以耕田。乱世之中,粮草比黄金还贵。没有地方储存可以建造粮仓,也不必都运上山来,可就在山下粮仓中存放。且一旦扩招流民,粮食只会不够,也并无发霉变质之患,何乐而不为?要知道,一旦到了乱世,有粮有兵才可稳定人心,才可立于不败之地。”
盖隐道:“这倒是个办法,只是一旦在山下开荒屯田,则必然招致官府和其他盗匪前来抢夺。山下四面开阔,难以防守。如此,辛辛苦苦种的粮食到头来却便宜了别人,岂不为他人作嫁衣裳?”
宋宁道:“所以,我们才要干掉王欧钟李四家,一统南岭啊!只有一统南岭,我们才能拥有一个稳固的地盘,进而不断壮大实力,将来方可与天下诸侯争雄。这和招人囤粮是相互促进且相互依存的事情,可并行而不悖。上山之时我曾仔细观察过,摩天岭仅山中之田就有不下百顷,虽多为抛荒之地,但用心耕作的话,实现自给自足完全没有问题。而山下之田则更多,等我们干掉王欧钟李四家后,完全可以大量招收流民,分给他们土地耕种。”
盖隐还是有所忧虑道:“若大量招来流民,一开始我哪有那么多粮食供养他们,又上哪去寻耕牛和种子?”
宋宁道:“此事简单,交给我便是。只要大当家能够听我安排,我保证帮大当家弄来钱粮和耕牛等物。”
盖隐道:“你打算怎么做?”
宋宁心知对方还不信任自己,若不讲透,对方是不可能听自己的,当下道:“大当家有所不知,如今虽然天下穷困,似乎哪里都缺粮食,到处都是饥民,但实际上,粮食却是不少的。只不过这粮食都在世家大族手中罢了。大当家不是不知如何除去王欧钟李四家么?我们可假扮四家之人去周边郡县士家大族中去抢夺钱粮。如此一来,世家大族恨极了四家必然报复,官府也会出兵围剿四人,而钱粮却归我们。此可谓一举两得之事也。”
盖隐眼中一亮,心中暗道:这读书人就是焉坏。此事的确有很强的可操作性,不过还需补充许多细节。
盖隐终于热情起来,不自觉地靠近了些道:“此事可行。只是世家大族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底蕴深厚,手底下扈从众多,有些还建有坚固的坞堡,就算我摩天岭倾巢而出,客场作战也未必是人家的对手。想要从他们那夺来钱粮陷害王欧等四家,那还不如直接和四人干一仗来的划算。”
宋宁道:“大当家误会了。从世家大族手中抢夺钱粮办法有很多,并非只有武力攻打一途。以我们现在的实力,直接派兵攻打,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这损失我们现在也承担不起。大当家手下的兄弟都是和大当家一样的英雄豪杰,我岂能让他们做这种吃力不讨好之事?”
盖隐道:“那宋兄弟准备如何从世家大族手中抢来粮食?”
宋宁道:“以我们目前的实力,与世家大族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等我们统一南岭,手下有上万精锐之士时还差不多。至于现在嘛,明抢不行,我们还可以绑票嘛。大当家可以派精干之士去劫持富家豪商们的亲眷。我们假借四家之名,分别向周边郡县之中有名的大族豪商下手,然后讹取钱财,之后再大量进购粮草,以招收流民。”
原来如此。盖隐微微颔首道:“此计可行。只是对方也不是傻子,又岂会轻易相信我们的嫁祸之计?王欧钟李四家知晓后若是一齐来攻又当如何?”
宋宁道:“此事当然不能简单的嫁祸对方。我意大当家可安排两位忠诚得力、机灵能干的兄弟各率50人分别投靠王森、钟山,之后再化妆成欧辰、李崖之人下山劫人讹钱,事后若欧辰、李崖问起来,只咬死是王森、钟山所为。”
盖隐一听,顿时眼睛亮了,只要一想到届时四家相互指责,乱成一团的情景,盖隐就忍不住笑了:“宋兄弟这计策高明,到时四家必然相互怀疑,互相指责,而世家大族也必然逼迫官府出兵,围剿四人,到时可就有热闹看了。”
“大当家英明。”宋宁不动声色地赞道:“确实如此。趁此时机,大当家可分批购入粮草,大肆招揽流民,默默壮大势力。等四家与官军斗得两败俱伤之时,大当家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四家逐一击破。”
“好。”盖隐大喜道:“宋兄弟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此当为你所说的第一步了。不知这第二步、第三步又当如何?”
宋宁道:“让大当家见笑了,刚才所说的挑动四家互斗以及借官军之力削弱四家便是第二步。至于第三步嘛,等前两步完成,大当家消化吸收了四家势力,必然成为南岭第一大势力,届时以大当家之英明睿智,不管是分化拉拢,还是劝说降伏,南岭群盗定然纷纷束手,又还有谁可与大当家争锋!所以,这第三步我说与不说,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盖隐不由哈哈大笑,两人又商量了一番细节,比如:安排的人如何取得四家信任,如何敲诈勒索才容易成功,等挑动四家矛盾后又如何脱身等……
一时间,盖隐越发信服。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不知不觉间已到了日落时分。“赵敏”再次进来,打断二人道:“大当家,宴席已备好,各位当家都已在大厅等候。”
“好。”盖隐意犹未尽地站起,一把握住宋宁的手道:“盖隐得遇宋兄,真如虎添翼也。时候不早,我已经命人备下酒席,为你接风洗尘。”
宋宁道:“吃饭尚早,岳松、聂忍二位兄弟还在山下等我消息,我还是先下山,向二位兄弟报平安后再带他们上来,一起拜见大当家。”
盖隐笑道:“岂能让宋兄如此劳顿?我在此之前,已命人下山邀请岳兄、聂忍兄弟上山。否则,以岳兄那火爆脾气,等那么久没你消息,只怕早打上山来了。此刻他们是否已经到了?”最后一句却是问“赵敏”的。
“赵敏”点头道:“到了。”
盖隐大笑道:“好!还请宋兄随我入席。”
宋宁听后心中暗暗一惊。这盖隐好重的心机,竟提前让人将自己家眷和聂岳二人带上山来了。看来,这是拿他们当人质的意思了。
宋宁忍不住心中暗骂,明明说好是一切都听他的,不想这厮听完自己计策后,竟给自己来这一手。哼哼,幸好自己之前出谋划策时有所保留。这盖隐若以为这样便能拿捏住自己,却是痴心妄想了。
宋宁跟着盖隐来到山寨正厅时,摩天岭果然已安排下了一桌丰盛的酒席,而岳松、聂忍也确实已经上山。张茹红娘以及岳老夫人作为女眷则被安置到了后院。岳松、聂忍见到宋宁,立刻前来相见:“主公。”
宋宁看到聂岳二人,心中也自是欢喜。有二人在,他才能真正心安:“快来见过大当家。”
聂忍岳松看着眼前的王枫,不由俱是一愣:“王兄弟?”特别是岳松,简直难以相信:“王兄你……就是摩天岭的大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