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火由远至近,为黑暗的岩洞带来了暂时的光明。
花怜月借着昏暗的光线抬眸问自己置身的山洞扫视了一圈,最先看见的就是那具绊倒她的女尸。十三四岁的模样,面貌清秀柔美,算得上美人胚子。
可惜此刻的她,两只手臂被反绑在身后,衣裳散乱。已经浑浊的眼睛依然圆睁着盯着上方不知名的黑暗处。
她的下颌满是干涸的血痕,胸口的衣襟处有大片暗红色血痕。花怜月还记得摸在上面的感觉。潮湿,粘腻,带着甜腥的气息。
很明显这个女孩是咬舌自尽的,如此惨烈的死法让花怜月心中剧烈的颤了颤,移开了眸光。很快,她发现在山洞的最里面,居然还绑着七八个人。
他们与自己一样都是紧贴着山壁,或躺或坐聚拢在一起。年纪最小的五六岁,最大的也不过十三四岁,看衣饰大多是家境一般。
其中有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男孩,身上的衣裳虽然肮脏不堪,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却能看出质地精美华贵。
其他人不是满脸麻木,就是暗暗啜泣。唯独那个男孩子,同样借着那丝微光死死盯着自己。那双眼贼亮贼亮的,幽深如狼。小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跟花脸猫差不多。
花怜月只大概扫了一眼,就听到洞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慌忙收回目光。用最快的速度捡起地上的布团塞进自己嘴里。再把麻绳胡乱套在手腕上背到身后,做出依然被束缚的模样。
来者是一个中年男子。他一只手端着油灯,一只手提着一个装了些剩饭剩菜的木桶。看情形,应该是他们吃剩下的,一起倒在桶子里提了过来。
来到到岩洞门口,他举起手里的油灯,隔着木栅栏警惕的往里面张望了几眼。一切似乎风平浪静,就连花怜月也是老老实实的靠在山壁上休憩。
等他看到那具少女尸体时,终于变了脸色,吐了一口唾沫,恨恨的道:“真是晦气,又死一个。”
他放下油灯,掏出一串钥匙,打开了栅栏上的锁。将那桶剩饭剩菜往地上一搁,吆喝道:“开饭了。”
花怜月心中觉得纳闷,山洞里的孩子个个双手都被绑的严严实实,该怎么吃到木桶里的饭啊!
很快她就知道了。
原来那些孩子,没有用手去抓饭,而是直接伸长脖子把头探进木桶里,像狗一样直接用嘴去吃。
花怜月眼眸中闪过一丝强烈的愤怒。这些贼人掳人不算,居然还把这些孩子当做狗一样对待,实在是太残忍太可恶了。
丢下这桶饭菜后,那个中年人又锁好栅栏,提着油灯大摇大摆的离去。
周遭再一次陷入死一般的黑暗,花怜月长长舒了一口气,她松开手,取下嘴里的布团。
听着黑暗中不断响起的咀嚼声,还有隐隐的小声啜泣声。她紧缩眉头,开始思索脱身之法。
忽然她感觉有人小心的挨到自己身边,紧接着一个男孩的声音响起:“喂,我先前看见你分明已经松了绑!快帮我也解开。”
这男孩显然警惕性极高,他说话的声音很小,如同蚊呐,几乎就挨在花怜月的耳边。一股温暖的气息,直接扑在她冷冰冰的面颊上。
“臭小子,眼睛倒是挺尖。”黑暗中的花怜月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她伸出手摸索着去解男孩背后的麻绳。
好不容易获得自由,男孩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小声抱怨道。“足足绑了三日,手都要断了。”
花怜月听他口音似乎不像梅岭县人,不由暗暗吃惊。她知道沈旭心黑手黑,也不知有多少人被他的聚财赌坊害得倾家荡产,需要卖儿卖女来还债,所以他手里还兼有人牙子的勾当。
可看山洞里的诡异情形,似乎不是人牙子那么简单。
想了想,花怜月小声对那男孩问道:“你是他们从哪儿绑来的?”
也许是隔的近,花怜月隐约瞧见男孩的贼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就听他压低了嗓子道:“别提了,真够倒霉的。本来是随着家母去金陵外祖家探亲,在经过秀水县时天色已晚,就找了家客栈休息。
夜间我因为肚子饿就独自去外面吃了碗鸡丝面。结果面没吃完,人就昏了,醒来就在这黑漆漆的山洞里。他们还把我身上所有配饰都取走,听语气估计是找家母索要赎金去了。”
听着男孩说话有条不紊,思维清晰,不慌不乱就知道他一定是受过良好的教养。这样的男孩,在一个大家族里,必定是作为家族未来的栋梁在培养。
“你叫什么名字?”花怜月忍不住问道。
男孩道:“我姓张名远扬。”顿了顿,他反问道:“姐姐,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也被抓了来。”
花怜月自个现在也是迷迷糊糊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抓来,毕竟她觉得与沈旭之间的仇怨还没有深刻到让他铤而走险的地步。
“我姓花,是这个县城的捕快。”花怜月挠了挠脑袋,道:“我本来在客栈的床榻上睡得好好的,不知为何,醒来以后就发现被带到了这岩洞里。”
虽然是在黑暗中,花怜月根本看不见。张远扬还是努力瞪大眼眸,一脸惊奇的道:“花姐姐,你居然是捕快?捕快不是专门抓贼的吗?你怎么反而被这些贼人抓住了?”
“马有失蹄,人有失手。”花怜月有些汗颜。
“唉!”张远扬就像小大人般叹了一口气,道:“若是衙门里的捕快都像花姐姐你这样糊涂,那咱们还有什么指望!”
“你!”黑暗中,花怜月暗暗磨了一会牙。小屁孩,亏她先前还觉得他是少年老成。才这么几句话,她就发现老成的小屁孩一样也不可爱。
“不过,花姐姐。”张远扬嘴还挺甜,一口一个花姐姐,喊得花怜月颇为受用。就听他好奇道:“你是捕快,是公门中人,他们抓你做什么?”
“我也不太明白。”
反常必有妖,花怜月开始暗暗反思这几天有没有做触犯沈旭利益之事。
忽而她心中一动,想起了昨夜晕晕沉沉中,闻到的那丝淡淡的,熟悉的杜若香。
一个妖娆狐媚的身影突然闯进她的脑海中,还要那张明明是第一次见,却莫名感到熟悉的脸。难道是她抓的自己……
自己似乎也没得罪过她呀!再往深里一想,她混沌的脑子里如突然被一道闪电劈中,将其中的重重迷雾劈散了。
花怜月暗中握紧了拳头,真没想到沈大老板居然还与江湖败类勾结,做着暗中拐卖人口,掳人勒索的勾当。难怪他还兼顾人牙子的买卖,这个身份根本就是用来掩饰他罪恶勾当的外衣。
那个在轩云客栈碰见的狐媚女子,分明就是从监牢从容逃躲的女拐子。
刘寿满嘴胡言乱语,根本就没几句真话。那女贼的目标不是整家客栈,由始至终都是自己一人而已。看来是自己得罪了这女子,她特意寻上门来报复。
这女贼不但报复心奇重,还是易容高手。这样面对面擦身而过,自己居然都没有看出破绽来。
想到这里,花怜月懊恼的握拳使劲捶打自己的脑袋。
“花姐姐,花姐姐!”
花怜月猛地回过神来,道:“什么事?”
张远扬压低了声音,蚊呐般在她耳边道:“你既然是捕快,有没有办法逃出去?”
岩洞中刮起一道阴冷的旋风,花怜月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她紧紧的抱紧自己的双臂。
是呀!没有大双,小双在身边,她该如何独自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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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少爷!”燕九对霍连诀抱拳施了一礼,然后附身在他耳边,将刘寿交代的话复述了一遍。
霍连诀眸光一凝,追问道:“你们果真见过有女贼出现在月儿房间里,并意图对她行凶?”
自从发现花怜月失踪后,霍连诀精神就一直处于绷紧的状态,根本就没有与刘寿好好说上几句话,他自然也不知道这个插曲。
燕九挠了挠脑袋,神情有些尴尬的道:“贼人是有,不过那夜我与燕八过于轻敌,才进屋子就被贼人撒出的蒙汗药给弄昏了,所以并不清楚贼人究竟是男是女。具体情形,二少爷恐怕还是要去问燕三。他与那贼人交过手,应该比卑职清楚。”
“去把燕三叫过来。”
霍连诀此刻心乱如麻,表面的镇静只是他努力维持出来的假象。原本他认定的罪魁祸首是沈旭,所以才定下引蛇出洞之计策,一心一意逼迫着沈旭露出破绽。
现在刘寿又跳出来,给了他另一个怀疑目标,并且说得头头是道。霍连诀一下子也茫然了,难道他先前的一切判断都错了,沈旭不是掳走花怜月的幕后黑手,那个莫名出现女贼才是?
他们已经耽误了大半天时间在沈旭身上,若是那女贼存心报复,掳了人就直接带走。昨夜加上今日这大半天,脚程快的,几乎可以离开梅岭县范围了。
关心则乱!
想到这里他身子不由微微一晃,胸口剧痛难当,烦闷欲呕。一股甜腥液体涌上喉头,却叫他强行咽了回去。
“二少爷。”燕三赶过来,见他双目紧闭,面如金纸,薄唇边溢出一丝未咽尽的血液,不由大吃一惊。
霍连诀这是急怒攻心,心脉受损的表现。若是不能及时调理,日后只怕会留下祸根。
他忙一掌拍在霍连诀胸口的大穴上,将内力强行灌输进去,开始为他梳理身体。
好在燕三出手及时,霍连诀胸口的烦闷之感渐渐平息。他慢慢睁开眼睛,额头居然已经是冷汗涔涔。
燕三收回内力,长舒了一口气。“二少爷,你没事吧?”燕三伸手想去探霍连诀的手腕。
霍连诀一挥手,拒绝了他的好意。用手背擦去唇边的血迹,霍连诀沉声道:“我没有关系。你将前晚在轩云客栈见到的贼人样貌给我描述一遍。”
燕三想了想,道:“那夜月色晦暗,走廊里的灯火也被属下弄灭了,贼人又用黑巾蒙面,属下实在看不到贼人的模样,只知道她是个身材极好的女人。”
“你确定那是个女人?”燕三前面一句话让霍连诀颇感失望,后面一句话却让他猛地瞪大了眼睛。
“非常确定。”燕三点点头,道:“男子与女子天生骨骼上有着差异,就算是蒙面或者易容,除了极少数的易容高手能够改变骨骼外。一般人是很容易区分的。属下非常确定,那贼人不折不扣是个女人,还是个相貌绝佳,气质不俗的女人。”
“燕三。”霍连诀猛地抓住他的隔壁,急切的问道:“从聚财赌坊偷跑出去几人?”
“三人!”燕三想也不想的道。
“三人中有没有女人?”这句话霍连诀问得小心翼翼。
燕三稍稍回想了一下,摇头道:“没有。”
“没有!”霍连诀恍惚了一下,声音有些奇异的空洞。他定定神,再次急切的追问道:“那在赌场抓了多少人?其中有没有女人?”他幽深漆黑的眸子,殷切的盯在燕三脸上。
燕三无奈的摇头,道:“属下已经将聚财赌坊翻了个底朝天,当场抓了三十一人,都是穷凶极恶负隅顽抗之辈。可惜他们都是如假包换的大男人,没有一个是女子。”
难道他的思路,他的判断,他的决策全是错的?那个掳走花怜月的女贼和沈旭一点关系都没有?
霍连诀忽然觉得一阵气闷,浑身直冒冷汗,胸口像被掏空了一样的。他害怕,真的害怕了。
邺捕头虽然带人堵住了各条出去的水路,陆路。可都是看得见的官道,水道而已。梅岭县与梅岭山脉相隔不远。那山脉中也不知暗藏了多少附近村民砍柴,打猎时走出的小道。只要有心想躲,定然是有机会的。
何况中间还耽误了不少时辰,霍连诀真的是越想越害怕。
“大人。”谢远达匆匆而来,他对霍连诀一抱拳,道:“沈旭已经被关进衙门,大人何时前去审问?”
“已经被关进了衙门?”霍连诀瞳孔猛地一缩,道“这一路都没人营救他吗?”
谢远达摇摇头,道:“这一路平安无事,并没有人意图营救他。”
“噗嗤!”霍连诀终于忍耐不住胸中的烦闷,一口鲜血直直喷了出来。
“二少爷!”
“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