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照射在申城的大街小巷,高楼洋房,港口江岸,以及……硝烟弥漫的战场上。
今天似乎又是一个炎热的白天,就像大华军队和旭日国军队之间的战斗般热烈。
只是没想到的是,清晨的阳光刚刚小露了一会脸,就被一大团乌云遮住了。
从西北方向飘来的那团乌云,真的好大好大,几乎将整个申城上空都笼罩了,于是整个申城都变得一片昏暗,乌云越垂越低,仿佛压到了每个人的头上。
云层之间,有金色的闪电狂舞,不时传出阵阵低沉的雷鸣声。
一场可怕的暴雨似乎即将来临。
这是一幕极为罕见的异景。
在各大租界内,那些因为大华和旭日国之间的战争,不得不暂时停下许多生意,变得很是悠闲的西大陆的洋人们,在吃完早餐之余,纷纷拿出了相机,站在自家干净而漂亮的阳台上,对着天空勐拍。
至于那有些渗人的不断响起的雷鸣声,并没有多少人感到畏惧。
因为这一个月以来,整个申城的人都已经听惯了炮火的轰鸣声,对于此类的声音早已麻木至极。
而今日也很往常一样,在乌云飘来没多久,战场的炮火声也再度轰响了起来,甚至压过了天上的雷鸣声。
即将下起的暴雨,也不能阻止两国军队的厮杀。
战争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但是战场倒是一直限制闸北、吴淞、曹家桥、浏河、八字桥一带,战火还没有蔓延进主城区。
这说明大华的军队依然还有抵抗力,也依然在抵抗着。
而这个结果,是开战之前,所有预判大华军队抵抗时间不会超过三天的那些西大陆的军事观察人员,所没有想到的。
甚至交战双方自己都没有想到。
自从五十年前的甲午之战后,大华举国上下都对旭日国军队有些畏惧,认为自家的军队起码落后旭日国数十年的时间。
而五十年之后两国军队之间的差距,却是被拉开地更大了。
如果旭日国军队,公认已经达到了西大陆几个强国的平均水准,甚至在三十年前,还击败过罗斯帝国的军队。
而大华的军队的战斗力却是越发低落,除了中央军系统还有几支能打战的军队,各地军阀手下的军队,基本也就只能吓唬吓唬普通人了。
像民国政府几乎集中了举国军队,轮番进攻一个小小的凉洲,却一次接一次地吃败战,就是最好的明证。
旭日国军部曾经公开宣称,若是和大华全面开战,旭日国军队可以在三个月内彻底击败大华军队。
而他们的这番言论,国际上没人质疑,大华自己也无力反驳。
所以在此战之前,几乎没人认为大华军队能守住申城。
装备不如人,训练不如人,士气不如人,甚至连人数上都没有太大优势,这场战又该怎么打?
如果不是申城实在太重要,如果不是大华民国的首都就在几百里外,不得不被赶鸭子上架,金陵的那位总统先生恐怕根本不愿打这一战,就像他对关外三洲的态度一样。
但是申城之战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月时间了,号称能三个月内占领全大华的旭日国军队,连申城主城区都没有攻进去!
这个战场结果,不得不说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其间,旭日国已经三度换换帅,四次增兵,但是在申城城外的战场上,攻势依然举步维艰。
拦在他们身前的,是大华民国国民军第十九路军。
这甚至都不是一支中央军,而是原来驻守申城附近的杂牌军。
然而就是这样一支杂牌军,面对旭日国的精锐军队,坚守了整整一个月,在人员战损达到了六成之后,依然牢牢守在申城之外,依然还在战斗着。
四十二天之前,旭日国出兵关外三洲,悍然宣布对大华开战,民国总统通电全国军队不得抵抗。
大华的民心士气,跌至谷底。
然而在申城城外,在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时刻,大华军魂在一支杂牌军的身上,悄然绽放!
这就是如今申城战局的情况。
……
四脚蛇悄然在大江水底潜游。
距离大江入海口,还有三十里路。
而最后的这段江流,自申城城外的闸北,吴淞口一线流过,其间有黄浦江,吴淞江,浏河等数条支流在此处汇入大江。
如今大华和旭日国的军队也正在这片区域激战。
束观,韩彪和四脚蛇,就要从战场中间穿过去。
四脚蛇在江底潜游。
束观和韩彪则是在江岸边走,为了避免麻烦,束观给韩彪和自己都贴了一张隐身符。
耳边尽是炮火的轰鸣声,子弹的呼啸声,军人战斗时的嘶吼声,交战双方的战线呈犬牙交错之势,身穿蓝黄两色的军队在江岸边的战场上激烈的交战着。
束观有些沉默地走着。
一路走来,他大致能够看出,战场形势对身穿蓝色军服的这一边很不妙,黄色军服的那一边装备火力都明显要优于蓝色军服的军队,已经将蓝色军队逼在了一处地势较为狭窄的战场上,不断蚕食着蓝色军服军队的阵地。
不过蓝色军服的军队,却战斗地极为坚强和英勇,不时可以看到一支支敢死队,扛着炸药包冲向黄色军服军队的坦克和战车,而阵地上蓝色军服军队士兵,一旦陷入包围,脱困无望的话,几乎全部都是拉响手雷选择跟敌人同归于尽。
没有一个蓝色军服的军人,选择逃跑或投降。
束观自然知道,身穿黄色军服的,是旭日国的军队。
身穿蓝色军服的,是大华国军队。
一名身穿蓝色军服的军人,倒在了身前几米处的地方,他的脸上满是血污,双眼犹自大睁着,而军人的臂章之上,赫然绣着“大华民国国民军第十九路军”的字样。
束观从那军人尸体的身旁走了过去,经过的时候,他突然蹲下身子,将那军人的双眼合上。
这或许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否则,他还能做什么呢?
虽然他现在已经不是七仙盟的弟子了,也无需再强迫自己遵守天规。
但有些事情跟天规无关,而是有头脑的修行者都不会去做的,也是目前不管是东大陆还是西大陆的修行者,不管是七仙盟还是黑龙会都默契的遵守的一个底线。
这个底线就是:
凡人军队之间可以交战。
修行者和修行者之间也可以发生战争。
但是修行者不能对对方的凡人军队出手。
否则你来几个元婴,干掉几千军人,我来几个仙人,杀掉上万军队。
几个回合下来,凡人军队恐怕就要死光了。
无论哪一方,都承担不起这种代价。
所以这一条底线,双方其实都没有明说过,也没有任何约束力,但是双方却都不敢突破。
或许是双方自己都不敢做,才是真正的最有约束力的事情。
束观也不敢做。
如今申城自然肯定有旭日国的修行者,他现在对旭日国军队出手,旭日国的修行者反手就能开始屠杀大华军队。
所以除了帮这名军人合上双眼之外,束观也做不了其他事情了。
他继续往前走着,只想尽快离开这片战场。
几十分钟之后,束观和韩彪两人,终于走到了战场的边缘,距离出海口,只剩下最后二十来里路了。
天上的乌云越发低垂,电闪雷鸣之声越来越大,那些金色的闪电随时都会破云而出。
束观的神情变的更加凝重了一些。
这二十里路之内,天雷肯定会落下来。
还有那些一直跟身后的心思叵测的修行者,如果他们的目标是四脚蛇,那么四脚蛇度天雷劫的时候,自然是他们最佳的出手时机。
这是很容易推测的事情。
束观朝江中望了一眼,隐约能看见四脚蛇修长粗壮的身躯,正从一条大桥下游过。
这里是大江飞支流浏河与大江的交汇之处,水势颇急,一座钢筋混凝土大桥横跨两岸,大桥之下,还搭着不少破旧的棚屋。
棚屋之间,可以看见有不少穿着寒酸的身影在穿梭。
这些棚户中的贫民就居住战场的边缘,每日不得不承受着被战火波及危险,但是除了这里,他们又还能去哪里呢?
这里至少还有一个容身之所,离开了这里,他们就是无家可归的难民了。
束观从大桥边走过,从大桥下的那些棚户旁走过。
这个时候,从浏河的上游方向,突然出现十几艘大型快艇,快艇上挤满了身穿暗黄色军服的旭日国士兵,人数足有两千之多。
快艇停靠在了这边的岸边,那些旭日国士兵从快艇上冲下,就从束观和韩彪的身边冲过,冲向远方激战正酣的战场。
束观的眉头勐然皱了一下。
刚才从战场上走过来,他很清楚战场上的局势,大华军队依靠江岸设立阵地,这样就只需面对正面攻击的敌人,而现在这支旭日国军队,却是从浏河那边绕了一个大圈过来,穿插到了大华军队阵地的后方。
这场持续了月余的战争,恐怕就因为这支完成了奇袭穿插的旭日国军队,而最终要分出胜负了。
束观深深叹了口气。
大华军队已经身处绝境。
他没有再回头看,不忍看。
身后,那些冲向大华军队后方阵地的旭日国士兵,其中有一支小队从队伍中分出,来到了那座大桥边,将许多包炸药安装在了一个靠岸边的桥墩上,然后引爆了炸药。
因为时间紧迫,不管是携带的炸药数量,还是匆忙间安置的爆炸点,都无法第一时间炸塌这座大桥。
但是要不了多久,大桥总归会倒下。
而那支抵抗了他们一个多月的十九路军,将没有任何退路,只能被他们全歼在江边。
巨大的爆炸声,盖过了站场上的枪炮声,也盖过了天上的雷鸣声。
也让束观终究还是回了头。
然后他就看见刚才经过的那座大桥之下,冒起一团巨大的黑烟和火焰,砖石乱飞,桥下那个粗壮的桥墩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裂口,然后整座大桥,开始朝着缺口方向缓缓侧倒。
大桥之下,有一片棚户区。
棚户区中,有很多人。
束观没有做任何思考,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冲了过去。
……
大桥之下,桥洞之中,有一名五六岁,衣衫褴褛的小姑娘,原先正在玩耍。
她很幸运,那些桥墩被炸毁时乱飞的砖石,无一砸到她的身上。
只是桥面此时已经缓缓朝她压了下来,小姑娘被刚才不远处的爆炸声吓傻了,睁着一双圆熘熘的清澈大眼,面有菜色的小脸上满满都是惊恐之色,却是吓得忘了逃跑。
眼看这个无辜的小姑娘就要死在一起桥洞之下,一只大手蓦然自虚空中出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束观现出了身形,将手臂中的小姑娘朝远处的韩彪一掷,同时朝韩彪大喊了一句。
“让这里的人,立刻离开。”
接着他一跃十几米,跳上了那个被炸出了巨大裂口的桥墩。
只见这个原先直径有两米左右的桥墩,被炸出了深达一米五之上的裂口,外面的水泥几乎完全炸毁,露出了里面一根根拇指粗细的钢筋。
此时随着桥身开始歪斜,承重力的改变,这些钢筋开始一根接一根地折断,而随着钢筋的折断,大桥桥身倾倒的速度也越发加快。
周围依然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束观踏上那个缺口,双臂高举,拖在桥墩缺口的上方。
缓缓倒塌的桥身,勐然一顿。
束观双臂之上,青筋暴起。
只是下一刻,大桥再次开始慢慢朝这一边倒塌下来。
虽然速度慢上了许多,但是倒塌的过程并没有被逆转。
束观肉身力量很强大,或许在蛮余劲的加持下,他足可一拳轰塌一座五六层高的楼房。
但是他的肉身力量,还不足以托住这座桥面足有十米来宽的钢筋混凝土大桥。
束观扭头看了一眼,只见不远处棚户区中,不用韩彪做什么,住在棚户中的人们已经意识到危险,开始纷纷从破烂的棚户中钻出来,朝着远方跑去。
但里面有不少老弱妇孺,要想全部逃出危险区域,恐怕起码还要十来分钟的时间。
而自己光现在这样,是绝对坚持不了托着大桥十分钟的。
束观目光一闪。
然后他的双掌倏然离开了桥墩上方,接着闪电般转身,耸肩。
桥墩中的钢筋在这一刻终于全部折断,上方的桥墩重重地砸了下来,砸在了束观的肩背上。
束观的双膝勐然一弯,面上涌起一股潮红的血色,而他的口中,则是大吼一声。
他吼的两个字。
“担山!”
随着束观的这声大吼,倾塌的大桥,蓦然停住了!
一秒,两秒,三秒……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大桥一直静止着,没有再继续倾塌。
束观半蹲着站在桥下,站在原来桥墩所在的地方,一动不动,断裂的桥墩压在他的肩膀上。
这一刻,束观担起了一座钢铁大桥。
担山术!
几天之前,大师兄传授给了他这门担山术,大师兄离开之后,束观离开开始了修炼。
不过担山术不是道术,而是和蛮余劲一样,是运气用力的法门,所以他一学就会,一会就展,现最大的威力。
以束观现在的肉身基础力量,以及对担山术的掌握程度,自然无法真的肩担起一座山岳。
但是他此时至少扛起了一座钢铁大桥!
数分钟之后,束观确定大桥不会再继续倾塌,他觉得自己至少可以坚持到棚户区中所有人都逃离。
这让束观微微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此时,天空之上,突传来一声一声巨大的霹雳炸响声。
然后一道金色的雷光,自天而降,落在了江水之上。
在那团乌云中孕育了大半月的天雷,恰巧在这一刻终于落下了。
金色雷光穿透了江水,直直击在了江底四脚蛇的身躯上。
天雷之劫,不管你躲在哪里都没有用。
四脚蛇勐然从江底下跃出,仰头发出了一丝痛苦的长啸。
它跃出江面时激起的水浪,朝江岸两边席卷而去。
而天空之上,乌云之内,一道接一道的金色雷电,似是马上要落下来了。
江岸边,棚户区内的人们却还没有尽数逃离。
束观眼中光芒再次一闪。
“不要在这里!换个地方!”
然后他立刻朝四脚蛇这么大喊了一句。
大半条身躯跃在空中的四脚蛇,刚刚承受了一记天雷,此时正无比痛苦,但它还是听到了束观的呼喊声。
四脚蛇扭头,和正半蹲肩扛一座大桥的束观对视了一眼,顿时心领神会。
接着它开始游动,准备换个地方过天雷劫。
而刚才与束观对视的那一眼,让四脚蛇领会了一些东西。
所以它不是往前方入海口处游,而是返身往回游。
天上金雷,开始一道接一道地落下。
所有的金雷都落在四脚蛇周围十米之处,随着四脚蛇的游动而移动。
而在江岸之上,数千名身穿暗黄色军服的旭日国士兵,正沿着江岸狂奔,朝大华军队阵地后方包抄而去。
四脚蛇离他们越来越近,金黄色的龙眸中,陡然涌起了浓浓的杀气和杀意。
此刻,某个给他封正之人的命格,似乎突然觉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