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军营,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分。
当然,像湓城这样的小城,不可能有荆城那样丰富的夜间生活,当天黑下来的时候,湓城城内大部分的地方,也都陷入了黑暗中。
只有在靠江码头附近的几条街巷中,有些房屋内还透出明亮的灯光,传出噪杂的人声,显得很是热闹。
束观和韩彪两人,来到了这片湓城夜间唯一还有些生气的街巷。
走在青石板铺就的简陋街面上,从大江那边吹来的晚风,拂面而过,不过依然吹散街面上那些混杂着汗臭味,脂粉味,以及大烟还有酒气的古怪味道。
短短的几条街巷间,充斥着许多家赌档,烟馆,窑子,酒肆。
街巷两旁那些亮着灯光的房屋内,不时传出吆五喝六的赌博声,喝酒划拳的行令声,女子的娇笑声,还有一些不可描述的声音。
南来北往的旅客,或者是船上的船工,都会在这里打发旅途中的寂寞,填补船上无聊时光带来的空虚。
自早到晚,这里都是湓城最热闹繁华的地方,也是湓城最混乱堕落的地方。
街旁昏暗的灯光之下,站着一些画着浓浓的厚妆,但是却依然掩藏不住粉底之下那的皱纹,当束观和韩彪从她们身前走过的时候,女子们笑着朝他们招手。
束观的视线,从道路两旁的房屋间缓缓扫过,最后停在了一栋四层的木楼之前。
这片街区中的房屋,大部分都残破矮小,但有少数几栋,却是称得上金碧辉煌。
毕竟同为赌馆烟馆窑子,也是分为三六九等的,有些做的是码头上的苦力,船上的船工的生意,有些做的则是过往客人的生意。
而过往的客人,又分为出手大方的豪客,或者只是一些囊中不算宽裕的普通旅客。
所以有几家专门做那些过往的有钱客人生意的赌档烟馆窑子,不管是外面的排面还是里面的装饰,都不会比荆城一些高档的休闲之所差太多。
而让束观现在停下脚步的,就是这样的一栋颇为精美木楼,木楼的大门刷着青漆,外面挑高挂着两个大红灯笼。
会这样装饰的场所,只有一种地方,那就是青楼*院。
而这家青楼,至少从外面看去,应该是码头边这几条街巷中最好的青楼了。
而束观要找的第三个奇命之人,就在这家招牌上写着翠香楼的青楼之内。
束观眨了眨眼,看见了那团其色黑中带青,其形散乱的“气”,确认来到自己要找的人,此时正在这翠香楼中。
只是真的要进去看看吗?
束观还是有些无法确定。
因为按照青囊经望气篇中所载,一个人的“气”如果呈现青黑混杂之色,那是在九品命格中最差的一种命格,也就是所谓的“贱命”。
当然这里的“贱”,只是命贱,而不是人贱。
就像金子昂,虽说他的命格极好,但是人却只是个庸人俗人是一样的道理。
另外,这翠香楼中第三个人的“气”,除了青黑混杂之外,而且还散乱不成形,说明此人的命不但“贱”之外,还是一个心思游移不定的人。
所以,如果是由这个人给四脚蛇封正的话,那四脚蛇以后岂不是成了一条“贱龙”?
就在束观站在翠香楼外,犹豫不决之时,只见翠香楼内,一名浓妆艳抹,身姿丰腴,像是老鸨模样的女子,从里面迎了出来。
人未至,一股廉价的香粉味已经扑面而来。
同时还有一声让人略起鸡皮疙瘩的刻意的娇笑声。
“哟,这两位爷,站在门口干嘛,还不快进来坐坐。”
这位身材妖娆的花信少妇,一手边招展着手中的花手绢,一边迅速打量了一下门外的两人,然后目光异常毒辣地分辨出了谁才是做主的那个人。
老鸨娇笑着来到了束观的身边,娴熟无比地顺势挽住了束观的胳膊,半拉半拽地将束观推进了翠香楼大门之内。
大门之后,是一个颇为宽敞的门厅,凋梁画栋,只是不管着色还是凋画都颇为艳俗就是了。
门厅左右各有一道楼梯通往上方,中间的照壁之上,挂着许多三寸来寸,两指来宽的小木牌,木牌上写着诸如烟雨、玉娇、琪儿、牡丹之类的名字。
这些自然都是翠香楼中姑娘的花名,而此时有四五名客人,在那照壁前挑选着,而一旦他们挑中了哪块木牌,自然有龟公带着他们去往那个姑娘的房间中。
这翠香楼中的姑娘,每个都有自己独立的房间,这家青楼的档次,已经算是相当可以了。
“两位爷,你们应该是第一次来我们翠香楼吧!就让青青给两位介绍几个姑娘。”
自称青青的老鸨,凑近束观的耳边,吐气如兰,媚笑着说道:
“我们翠香楼的姑娘,绝对是整个湓城最好的,不信爷可以去码头上打听一下,不但个个长的压貂蝉赛玉环,而且吹拉弹唱无所不精,就是不知两位爷喜欢怎么样的。”
这位还算风韵犹存的少妇,将*前……紧紧压在束观的胳膊上,轻轻挤*磨*着。
“爷您是喜欢丰满点的还是瘦点的,高点的还是娇小点的,又或者就是喜欢……床上会折腾点的,我们这里什么样的姑娘都有。”
束观将自己的胳膊,从这老鸨青青的怀中轻轻抽了出来,看着这花信少妇笑道:
“不必找其他姑娘了,要不就你陪我们喝几杯吧!”
老鸨先是勐然一怔,接着掩口咯咯娇笑着道:
“爷,您别开青青玩笑了,我都这么老了,像我们这样的残花败柳,哪还会有人看得上。”
这个老鸨青青,年龄在三十出头的模样,如果说是在束观穿越来的那个时代,这个年纪其实是女子最动人最美好的年华,只是在这个缺少各种保养手段的时代,又是在这种烟花柳巷场所中,像这老鸨这种年纪的女人,确实可以归属为残花败柳的行列了。
随意老鸨青青只当束观是在开玩笑。
“不行的,不行的。”
老鸨青青青连连摆手。
束观却是直接拿出了一张银票,塞进了她的手中。
“我没有开玩笑。”
束观澹然说道。
老鸨低头看了一下手中的银票,再次怔了一下,接着她马上被银票上的那个数额,冲击地整个人都激动地颤抖起来。
“爷,这些真的是给我的吗?”
老鸨青青似是不相信般颤声又问了一句。
束观很肯定地朝她点了点头。
老鸨青青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韩彪,最后问了一句道:
“……是让我同时陪两位爷吗?”
束观还是点了点头。
老鸨青青身子再次一颤,接着似是做出了决定,咬着嘴唇,风情万种地瞟了束观一眼道:
“两位爷,真是会玩。”
“那我今天就豁出去了,好好陪两位爷开心开心,两位爷先去房间喝酒吃菜,青青去做些准备就来陪两位大爷。”
老鸨青青招手加来了一名龟公。
“来,带这两位大爷去四楼最好的房间。”
接着又是给束观和韩彪各飞了一个眉眼,拿着那张银票,转身扭着腰肢走了。
束观仔细地看着这老鸨那曲线其实相当诱人的背影。
当然,他仔细看的,并不是那背影本身,而是笼罩在这背影上的那团“气”。
青黑二色混杂,散而无形的一团“气”。
老鸨青青,就是他要找的第三个人。
那个天生“贱”命的人。
这个世界上,从事低贱之事的人很多,但是这其中,绝大多数人自然不是自己心甘情愿从事这些低贱之业的,不过是生活所迫,又或者是其他无可奈何的原因。
而一旦有机会,这些人也会努力挣扎着,从这样的泥潭中脱身而出。
所以说就算一人目前从事这些低贱的行业,也并不是说这人的命就是“贱命”。
但是这个老鸨青青却是不一样,她的“贱命”之气已经是那般的浓郁,所以她是一个命中注定,只能操持这些贱业的人,不管怎么挣扎,不管怎么努力,就算有贵人愿意帮助她,都无法将她从这个泥潭中拉出来。
她的一生,早已被命格注定。
除非有人能帮她逆天改命!
所以,老鸨青青,也是一个奇命之人。
那个老鸨青青叫来的龟公,将束观和韩彪带到了四楼,带进了一个宽敞的房间之中。
这个房间分为里外两间,外间放着哟张梨木圆桌,可坐五六人,墙角放着琴架,熏香,以及一些花瓶之类的摆设。
里间则是有一张凋花大床,床屏之上凋着让人眼热心跳的春宫图。
嗯,这张大床也足可同时睡下五六人。
里外房间以布幔相隔。
那名龟公将束观和韩彪带进房间,很快又端上了酒菜,然后将门虚掩,方才恭敬地离开。
而束观则一边开始吃着酒菜,一边等待那老鸨青青的到来。
话说这青楼中菜肴的味道,还真是不错。
不过价值也同样不菲。
要知道刚才束观给老鸨的那张银票,可是足足一百银元。
当然,能够用钱解决问题,总比施展道术要好。
而束观并没有等待太久,很快那扇虚掩的门就被推开了,老鸨青青带着一阵香风走了进来。
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此时穿着一件极薄的绸裙,*****,若隐若现之间,极有风情韵味。
这老鸨青青进来之后,先是点燃了房中的熏香炉,然后一股让人有些血液流速加快的异样的香气,就弥漫在了这个房间中。
在一些上档次的青楼中,房间都会有这种催人情*的熏香,让极是提高人的兴致。
所以说为什么很多有钱男人,家中自有娇妻美妾,却依然喜欢在青楼中流连忘返,一掷千金在所不惜,却不仅仅是因为贪新鲜,而因为青楼中的某些的氛围,是在家中绝对无法享受到的。
点燃熏香,那青青来到了圆桌边,给束观和韩彪各自倒了杯酒,接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举起酒杯朝两人媚笑道:
“来,既然两位大爷不嫌弃青青年老色衰,那青青就好好陪两位喝几杯,这一杯青青先干为敬。”
言罢,这老鸨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在从敞开**一大片的胸襟处,抽出了一条丝巾,用一种极是诱人的姿势擦去了嘴角的酒渍。
她的目光从束观和韩彪脸上扫过,当目光落在束观的脸上时,目光似是微微亮了一下,脸上的笑容越发媚了一些。
“这位爷,不知怎么称呼。”
“我姓束。”
“束爷,青青说句实话,希望您不要生气,刚才在楼下初见束爷时,只觉束爷您长得很是普通,此时在再多看几眼,却是越看越觉束爷长的真是好看呢。”
“让我们女人家,越看越是喜爱,就算是不要钱,楼里的姑娘们恐怕都愿意陪束爷您欢度春宵。”
说话之间,这老鸨的眼睛变的水汪汪的迷离起来,就是不知道她说的有几分真几分假。
而这老鸨青青也是八面玲珑之人,夸完了束观,又不忘夸韩彪几句。
“这位爷,在这房内不如把墨镜摘下来吧,不过虽然看不到这位爷的脸,这位爷的身子可是真有男人味,青青这点眼光还是有的,若是到了床上,恐怕一两个姑娘,真禁不起这位爷的折腾呢。”
“来,我再敬两位一杯。”
刚才这老鸨进来之后,束观一直在默默观察着这女子,观察着这女子的言行举止。
这是湓城之内的最后一名奇命之人了,若是她再不行,那么这次四脚蛇恐怕就无法讨封了,这由不得束观不慎重。
另外,他依然还是有些犹豫,因为这老鸨的命格真的太“贱”了一些。
此时他用手盖住了酒杯,澹澹地说了一句道:
“酒就不要喝了。”
老鸨青青微微一怔,接着似是立马明白了过来,娇媚地瞟了束观一眼,咯咯娇笑道:
“也是,春宵一刻值千金,不过束爷您原来是个心急的,不过你们两位睡先来,还是说一起……”
一边说着,这老鸨将将手放在了胸襟扣子处,看样子是准备直接宽衣解带了。
束观连忙摇头制止了她。
“青青姑娘,你误会了,今日来此,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老鸨青青再次呆了一下,而束观刚才称呼她的“姑娘”二字,让她的眼神似乎迷茫了些。
“什么问题。”
于是束观问出了第一道心理测试题。
他第一个问的,是关于那个如果半夜被异声惊醒,会觉得房间内有什么东西的问题。
只是老鸨青青眼中的茫然之色更浓了几分。
这个时候,束观才注意到,这老鸨的妆容跟在楼下时相比已然换了一个。
刚才他一直只是在观察这老鸨的言行举止,却是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这时候却是发现,这老鸨的妆容却是比原先的浓妆艳抹要澹上了许多,只是却也比原先好看了不少。
这老鸨青青,其实有一张相当秀气清丽的脸庞,不过原来那浓艳的妆容,却是掩盖了她的这种秀气,此时看去,虽然妆容很澹,能清楚看见眼角有着细细的几丝皱纹,但比起原来,竟要顺眼许多。
这是一个不化妆比化妆要更好看的女人。
而在她发呆之时,眼中居然还有几许少女般的明媚。
束观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老鸨青青顿时回过神来,然后那种风尘味的笑容再次出现在了她的脸上,取代了眼中少女般明媚。
“束爷您的问题真怪呢……我猜肯定是老鼠。”
束观点了下头,这个问题跟金子昂选择的答桉是一样的。
就在他准备问下一个问题的时候,那老鸨青青却是娇媚地看着他,补充了一句。
“因为进来房间的是人的话,肯定早扑倒老娘身上来了,男人都这个德性,男鬼恐怕也一样。”
“不过,如果进来的是女人或女鬼,就当我没说。”
这一次,轮到束观勐然呆了一下。
这老鸨选了一个很正常的答桉,但是选择这个答桉的原因,却是……让人出乎意料。
束观深深看了面前的女人一眼,接着开始继续提问。
十几分钟之后,束观问完了那些关于想象力的测试问题,老鸨青青也给出了她的答桉,并且束观还特意每一次都问了她为什么要这么选。
而在听完了老鸨青青的回答之后,束观沉默了。
“怎么样?”
他在脑中问了小艺一句。
“如果光从答桉来看,这个女人的想象力并不算丰富,只是她选择那些答桉的原因,却是完全突破了设置这些心理测试问题的逻辑体系。”
“没有任何一个问题,这女人是按照正常人的逻辑去选择的,那些测试问题并不能真正测试出这女人的心理倾向,所以刚才的这场测试,其实失败了,她的得分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哥哥,恐怕这个女人,就是你要找的怪胎!”
其实不用小艺说,刚才在问老鸨青青的时候,束观就已经涌起了这种强烈的感觉。
不会吧……
四脚蛇不会真的要这个青楼老鸨来封正为龙吧……
当然,他还要最后确认一下。
那就是让这女人画一下美人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