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头宛如刚出生的猪崽般大小的青色小猪,不过体型虽然看去小巧玲珑,却一点也没有可爱的意思,因为它的嘴中长着四根雪白锋利,闪烁着寒光的獠牙,一对蒲扇般大的耳朵,耷拉在身体两侧,感觉只要翻个身,就能将它的身躯团团裹住,看去丑陋而又凶恶。
不过束观并没有因这头小猪丑陋凶恶的形貌而有任何惧意,反倒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此时那头青色小猪正坐在他平常坐的那张长桌上,一只圆滚滚的猪蹄中握着一根啃了一半腊肠,另一只猪蹄中则夹着一根香烟,一边抽着烟,一边啃着腊肠,它的面前甚至还摆着一瓶喝了一半的威士忌。
平常束观收拾地异常整洁的桌面,此刻则是一片凌乱,有啃过或是没啃过熏肉,鱼干,腊肠,这些都是束观以前闲暇时自己腌制,备在厨房中的。
有一堆打开的三六牌香烟的烟壳,这是束观放在抽屉底下的。
至于那些都已经喝光的威士忌酒瓶,是杜文强拿来孝敬他的,据说全部都是西大陆最顶级的威士忌,每一瓶的价格都要上万银元起步,束观平常偶尔也会喝个几杯,口感确实很不错,不过他烟瘾虽大,但对酒却没有太大嗜好,所以除了偶尔和韩彪两人小酌几杯聊天之外,这些杜文强花重金求购的名酒,基本都放在三楼的阁楼中。
而现在这些酒好像都已经被喝光了。
当然,束观同样也没有任何介意的意思。
毕竟五千前的神猴军的大元帅,神猴军事实上的统御者,这样一个大人物,在你家里吃点你的肉,喝点你的酒,抽点你的烟,这完全是给你面子不是。
束观快走几步,来到了桌子前,一脸恭敬地对那青色小猪道:
“您怎么来了。”
在金陵钟山地宫之中,束观被那长着三只眼的杨清源清洗了一些记忆,虽然事实上他通过小艺恢复了那些被清洗的记忆,但是在大师兄那些人看来,自己的记忆还是被清洗了。
不过当时被清洗的,也只是关于封神会的那些记忆。
所以他现在表现地认识这青色小猪,一点问题都没有。
“老大收到你烧来的猴毛了。”
然后只见那青色小猪有些懒洋洋地说道:
“不过他实在没办法过来,又怕你出什么事情,所以告诉了我这个地址,让我来看看你。”
接着青色小猪上下打量了一下束观,做了一个皱眉的动作,虽然它并没有眉毛。
“看你也没什么事嘛。”
“不是跟你说过,千万别再联系我们吗,这样对大家都很危险的。”
青色小猪似乎有些不满地说道。
束观连忙打开了皮箱,将那枚绣花针取了出来。
“我找到了这个。”
他将绣花针地递到了青色小猪的面前。
青色小猪朝他手中扫了一眼。
啪嗒一声,那根咬了一半的腊肠从它嘴巴里掉了下来,掉在了桌面上。
接着又是咣当一声,却是却是慌乱之下,青色小猪一伸腿,不小心把一个喝光的酒瓶踢倒了。
“……这……这是……老大的金箍棒!”
青色小猪瞪大了那双圆滚滚的猪眼,口中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叫声,声音中满满都是不可置信之色。
“是的,所以我才点燃猴毛,想要把它给大师兄。”
“你在哪里找到它的?”
“东海水晶宫。”
“……东海水晶宫?那条老龙那里?……倒是有可能的,老大跟老龙的交情其实蛮好的……”
青色小猪恢复了些许镇定,口中喃喃这么说着,眼中却是露出了深思之色。
“……不过也不对啊……时间不对啊……老大那有时间去把棍子交给老龙,他应该早死了才对……”
一边这么自语着,青色小猪一边伸出了一只猪蹄,接过了那枚绣花针。
或许是因为它考虑某件事情太专注,所以忘记了另外的一件事情。
当它接过那枚绣花针的瞬间,口中蓦然发出了一声惨叫。
同时它身下的长桌,咔嚓一下断裂为了两半,青色小猪从桌上掉了下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不是它不想动,而是因为那枚绣花针讶在它的身上,所以动不了。
五千年前,它还是举得起这枚“绣花针”的,虽然也仅仅限于举得起来而已。
但是五千年过去了,“绣花针”的重量没有改变,但它的实力和五千年前已经截然不同,境界修为虽然没变,依然还是真仙,只是实力却是无法跟五千年前相比了。
束观也是吓了一跳,一开始他还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那青色小猪龇牙咧嘴地叫嚷着:
“快把它拿走……”
束观这才醒悟过来,这青色小猪接不住大师兄的棍子。
束观连忙伸手从青色小猪的猪蹄中将那枚绣花针取了过来,用时颇为惋惜地看了眼那张陪伴了自己大半年的梨花木长桌。
青色小猪终于从地上起来了。
本来它正准备说什么,只是它紧接着意识到了什么,霍然抬起头,古怪地看着束观手中那枚绣花针。
此时它眼中的神情,比刚才束观拿出那枚绣花针时要更加的错愕,甚至还有浓浓的迷惑之意。
“你……拿得……动它?”
青色小猪怔怔地问了这么一句,因为太过诧异,它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发抖。
束观点了点头。
“你怎么可能拿得动它!”
青色小猪的声音陡然拔高。
“……当康元帅,你看……我正拿着它呢……”
束观回忆着当初那杨清源唤这青色小猪的名字,轻声说了这么一句。
“……你找到它的时候,它不会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那时它是一根柱子。”
“所以是你把它变小了。”
“不错。”
“不可能!”
青色小猪连连甩着脑袋,两扇大耳朵此刻看着束观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骗子一般。
“大。”
束观无奈之下,只能喊了这么一声。
于是绣花针在他手掌中瞬间变长变粗,变成了一根铁棒。
“嘶……”
青色小猪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怎么可能使用老大的信宝!”
青色小猪呻吟了一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束观也不知该说什么,这件事情他同样也很是想不通,所以他只能把铁棒变回了绣花针,然后问了一句道:
“当康元帅,你能把这棍子带给大师兄吗?”
青色小猪终于慢慢地回过了神来,看着束观嘟囔了一句道:
“……你们这些有先天祖灵照顾的人,老子懒得猜了……”
“不过老大现在确实很需要这根棍子,我拼拼命,把它带回去吧。”
说话之间,青色小猪纵身一跃,朝着束观怀中扑来。
束观不明所以,却也是连忙伸手将它抱在了怀中。
“走,找个空旷没人的地方。”
然后青色小猪这么交待了一句。
“您拿得回去吗?”
束观不知道它要干嘛,有些不放心地问了这么一句,看刚才青色小猪的那样子,束观很担心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这根棍子会被它弄丢了。
“我说了,拼拼命还是可以的。”
青色小猪似乎有种被伤害般的激动。
于是束观准备抱着它出门,给它找个空旷无人之处,也不知道这青色小猪到底要干什么。
只是就在束观转身之时,青色小猪的脸上突然又露出了一种古怪的神情。
“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它问了束观这么一句。
束观一头雾水地看着它。
要说自己有没有得罪什么人,那自然肯定是不少的,但这青色小猪此时问自己这么一句,却又是什么意思?
“很多人朝你这边来了,从四面围来,我感觉只能是来找你的。”
然后青色小猪又说了这么一句。
束观顿时脸色一变。
这位曾经神猴军大元帅口中说的“很多人”,自然不会是普通人,只会是修行者。
也就是说,有很多修行者正朝自己这边围过来。
那来的是什么人?
正当束观脸色骤变,同时心中田升起了这样的疑惑。
只是他的疑惑马上就解开了。
因为从大门朝外望去,束观恰好看见多伦巷后,出现了一道红色的身影。
然后他的心沉了下去。
那是一名身穿大红道袍的女道士。
……
李长卿走进了多伦巷巷口。
她并没有改变自己的装束,依然穿着往日所穿的红色道袍,照胆剑负在身后,一头秀发简单地用一方青帕在脑后扎了一个马尾,整个人看去是那般的清丽脱俗。
这是她第二次来到这条申城颇为有名的街巷中。
第一次来,是大半年前她出来申城之时,恰好碰上了范家有一个子弟被人杀死。
杀人的正是那个“燕子”。
那也是“燕子”这个神秘人物第一次,出现在他们七仙盟的视线中。
而在当晚,经过了一番调查之后,根据叶凡提供的一些情报,李长卿锁定了一个颇有嫌疑的人物。
那是一个名叫束行云的年轻的算命先生,因为那个算命先生在当晚的一场夜宴上,当中断言那个范家子弟会死去。
因为这个原因,当时李长卿来到了多伦巷,来到那家名叫走马馆的算命馆中,看了一下那个年轻的算命先生。
虽然那一次没有看见那个算命先生的正脸,但却也确定了那算命先生不过是个普通人。
当时李长卿对那个“燕子”的情况了解地并不多,在确认了这里的算命先生只是个普通人之后,她也就离开了。
此后,李长卿再也没有将目光投注到这家算命馆来过,也再没有将“燕子”跟这家算命馆中那个算命先生联系起来过。
而今天她会来到这里,是因为昨天突然动的某个莫名其妙的念头。
自从二十来天前,她在和那真实身份其实为七仙盟他们道门的叛门弟子束观一战之后,她就莫名其妙地突破到了陆地神仙之境。
这是她们这批仙种中,第三个突破到陆地神仙之境的,比原先排名要在她前面的另一位仙种弟子要快了一步,也比祖庭那些仙祖们对她修为进度的判断,要早了两年。
仙人的判断,不会是无缘无故做出的。
那是建立在对她的天赋,心性,道基深厚程度都极为了解的情况下做出的判断。
李长卿甚至觉得那些仙祖比自己更加了解自己。
所以她也一直觉得自己要突破到陆地神仙之境,起码要在两年之后了。
然而她来申城半年之后,却突破到了陆地神仙之境。
突破地连她自己都莫名其妙。
这二十天来,李长卿只做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是和那个来自善已观的芮剑翘深谈了一次,从她的口中知道了很多关于那个名叫束观的叛门弟子的事情。
芮剑翘并没有隐瞒,在她的心中终究是对七仙盟的忠诚压倒了一切。
当然,芮剑翘只是讲了一些她所知道的事情,同时李长卿的通明剑心,也察觉到这芮剑翘有些事情依然瞒着她。
不过李长卿也并没有追问,而且芮剑翘讲的那些,已经让她大为震撼。
虽然以前她也知道旭日国黑龙会在荆城谋划了一场想要破坏大华气运之阵的阴谋,那场阴谋最终被荆城七仙盟阻止了,但是详细的情况,李长卿并不怎么清楚。
直到从芮剑翘的口中,才知道当初在荆城发生了这么多波澜壮阔,可歌可泣之事。
也终于知道,了解了那个叛门的束观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更明白了那束观来申城之后,为什么会成为了“燕子”。
那个束观,只会是这样的人,自然是这样的人。
而李长卿做的第二件事情,就是闭关巩固了一下自己刚刚突破的境界。
她一共闭关了二十天。
昨夜刚刚出关。
出关之时,李长卿心神有些恍惚,她在静室中呆坐了良久,回忆着自己莫名其妙突破到陆地神仙的前因后果。
李长卿很清楚自己当时道心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巨大的感悟,但是道境上却莫名其妙地突破了。
其实这种情况,在她来申城之后,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李长卿仔细回想了一下,接着悚然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因为她终于记起,自己第一次这样莫名其妙的突破,就是在多伦巷那家走马馆的算命馆的门外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