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朔忆起当年在太行山五阮关,安庆绪遭手下叛变险些丧命,原来是安禄山二房段氏夫人买通曳落河想要铲除长妻康夫人的子嗣,江朔出手为安庆绪解围换来安庆绪放郭子仪振远军通过五阮关,当年的叛徒正是眼前这个契丹人孙孝哲。
相比十几年前,孙孝哲样貌变化不大,一样的瘦削丑陋,尤其是谄笑时的嘴脸,叫江朔想起了当年他被俘之后对安庆绪献媚的模样,这才记起来孙孝哲的名姓。
独孤湘却不认得孙孝哲,问道:“朔哥,你认得这人?他很厉害么?”
江朔道:“此人是曳落河的领军校尉,但你看此刻坊上不过是些老弱残兵,孙孝哲为人狡黠,故意示弱怕是另有埋伏。”
正说话间,忽见围城军士的队尾乱了起来,朔湘二人在树上看得清楚,两翼各有一百手持弩机的曳落河武士掩杀过来。
围城武士十分密集,被曳落河的连弩一顿乱射,登时倒下一片,但他们遭到夹击自知无处可逃,齐声呼喊,各持刀矛向两翼曳落河武士冲去。
曳落河武士冷静地持弩射击,直至将匣中十支铁矢射完,唐军也已冲到面前了,曳落河一齐抛下弩机,从背后抽出刀盾。
曳落河武士以盾牌推挤,同时挥刀猛砍,立刻形成两个锋矢阵反楔入唐军阵中,唐军阵脚动摇,眼看就要大乱,那苏震口中喊:“不要乱,不要乱……”语声却见颤抖,此人显然也不是个领军打仗的材料。
江朔对独孤湘道:“湘儿,我们下去帮忙!”
独孤湘道:“这姓苏的曾投降安贼,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若看看再说。”
二人犹豫间,街上又起了变化,耳听得马蹄声起,两彪骑兵从两侧街角转出,挥动手中环首大刀向曳落河武士劈砍而至。
曳落河虽勇,但一则骑兵速度甚快,二则又是背后突袭,不及反击,便被斩杀了数十人,曳落河不亏是百战精兵,立刻背靠背组成圏阵,刀盾相叠连成小城一般,新杀到的骑兵倒也一时奈何不了他们。
只是如此以来,曳落河伏兵攻势受阻,街上重又成了对峙之势。
骑兵丛中一军官策马冲到坊门之下,口中呼喊:“苏驸马勿忧,光远来助你了!”
这苏震果然是驸马,他见了来人,喜不自胜地喊道:“崔大夫,你已擒住安神威了么?”
来人正是京兆尹崔光远,江朔细看他的样貌,此人身长六尺,阔脸短须、口正鼻直,尤其是一双眸子黑白分明,透出一股凛然正气。虽是文官,却身披扎甲,头戴红抹额,一副军官打扮,显得十分豪迈。
崔光远哈哈大笑道:“安贼名为神威,却胆小如鼠,我军围攻宫城之际,安贼竟然一口气哽住缓不上来,给活活吓死了!”
唐军闻言一齐高呼万岁,数百人齐声发喊,士气登时大振!
坊门上的孙孝哲却丝毫不见动摇,捻着上唇的狗油胡道:“崔大夫吹得好大气,皇城有两千同罗骑兵镇守,就凭你手下这些货色,如何能攻破宫城?”
崔光远道:“同罗人重利轻义,我许以御苑名马两千匹,他们得了马早已出城走了多时了。”
孙孝哲这次倒没有怀疑,冷笑道:“崔府尹好手段……”话音未落,人已从坊门上跃下,双手箕张,如鹰搏兔般向崔光远扑去。
飞在半空中,却见一道人影从天而降,挡在他和崔光远之间,孙孝哲自持功夫了得,全不在意,挥掌便抓那人左边肩头,想将来人甩到一边,却不料那人左肩一沉,同时右掌穿出,“啵”的一声拍在他右手小臂之上。
那人出手看似轻巧,孙孝哲却如遭重锤,横着飞出丈许,落在地上险些摔倒,他强行扎马立住,只觉得臂骨疼痛欲裂,还好是在空中,他又未硬接,而是借力飞了出去,若是平地硬接,只怕臂骨早已折断了。
孙孝哲揉了揉右臂,见崔光远马前立着一白衣青年男子,那男子正是江朔,他早看出孙孝哲的打算,不等孙孝哲出手,先跃下树来,正好来得及挡在崔光远身前。
孙孝哲见来人自己并不认得,怒道:“什么人!竟敢偷袭你爷爷?”却全然忘了是他暴起偷袭崔光远在先。
他话音未落,忽见眼前白光一闪,“啪”的一声,嘴上莫名挨了个嘴巴。这次却是一身着红衣的窈窕少女,孙孝哲捂着脸立眉道:“小女子,你做什么打我?”
那少女正是独孤湘,湘儿笑道:“老小子嘴巴放干净点,不过是安家门前一条看门狗,却充什么大辈?”
孙孝哲忽做恍然大悟状,道:“哦……原来如此……”
独孤湘闻言一愣,正要问他什么意思,却见孙孝哲人形一晃,欺身上前,伸手便抓。孙孝哲故意说这没头没脑的话,为的就是突起偷袭,眼见那女子呆立着一动不动,孙孝哲只到得手,心中一喜,指上却抓了个空。
那少女不见脚下如何移动,却生生向后退开了一尺,叫孙孝哲抓了个空。
只这一招就让孙孝哲只到自己和这女子的功夫相差悬殊,绝非对手,而那白衣男子只怕功夫还在这女子之上,不由得背后冷汗直冒。
这时江朔开口道:“孙孝哲,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却记得你,我乃江朔,你可还记得我?”
江朔的名气在燕军中何人不知?孙孝哲立刻如受惊的猫儿一般,向后跳着退开数尺,颤声道:“你是江湖盟主,江……溯之?”
他心中恐惧,竟然不敢直呼江朔之名,而以表字代之。两侧唐军士卒却管不得他这细微的变化,见敌将落了单,一拥而上,恨不能立刻将其斩杀。
两名步卒挥长刀从左右劈砍,后面更有三名矛手从其身后空隙处挺枪突刺,长枪后发先至,五件武器几乎同时攻到,料想这獐头鼠目的将军决计躲闪不开。
却不料孙孝哲伸左右手各抓住一个枪头,向上一荡,挥砍过来的双刀登时被磕飞了出去,间不容发之际,孙孝哲双手一拧,与中路直刺的长枪绞在一起,“咔啦”一声,三条长枪一齐折断。
五名唐军都是一愣,磕飞双刀暂且不说,长枪以白蜡木为杆,韧性极强,莫说徒手,就是用刀剑也未必能斩断一根,而孙孝哲看似随随便便一绞竟然将三条长枪一齐折断。
这五人震惊地杵在原地,身后人却不知晓,有一队骑兵横掠而至,马上骑士喊道:“闪开了!”
唐军步卒急忙躲闪,为首的骑士从马上探出半个身子,以雷霆万钧之势对着苏孝哲劈砍而至,孙孝哲桀桀怪笑,一侧身闪开来刀,伸手一把抓住了刀背,借力向上一挺身,径自坐到了马鞍之上。
孙孝哲后背发力一振,马上的骑士立即如断了线的风筝,向后飞去,直撞上后面的骑手,轰隆隆一阵大乱,这一撞之力竟将后面跟随的骑兵撞得人仰马翻,直至倒了五六人,后面的骑士方才勒住马头。
众唐军这才知道孙孝哲手段的厉害,由此方知刚才江朔和独孤湘看似轻巧的二击杀的功夫之高深。
孙孝哲跨上战马,非但勒马反而双腿一夹马肚子,对着江朔和独孤湘撞来,独孤湘一沉腕子,叱道:“贼子找死!”握着白练中间,银球打向马腿,钢爪抓孙孝哲的面门。
却不料孙孝哲只是虚晃一枪,他一拨马头,转头向坊门冲去,坊内燕军见孙孝哲偷袭失手之际,已着急忙慌打开坊门前来接应了,江朔早看破孙孝哲不敢和自己正面交锋,见他拨马回转,早飞纵而出想要截住孙孝哲。
忽听恶风不善,有数枚铁矢向他射来,这些铁矢劲力十足,角度刁钻,不像是寻常武士,孙孝哲果然在坊内埋伏了曳落河武士,坊门上的普通士卒只是故意示弱。
以江朔的身手原本可以轻易避开弩箭,但他担心箭矢伤到后面的唐军士卒,两袖挥舞,将箭矢尽数击落于地,这样不免慢了些许,眼看着孙孝哲遁入了坊门。
数十曳落河武士手持刀盾在坊门前列阵,后有持枪、持弩的排成数列,将坊门堵了个严严实实,江朔无所畏惧,一边拨打箭矢,一边向前猛冲,几个起落就到了坊门前。
江朔抬手一掌,打在一面盾牌上,这一掌运上了玉诀神功九重天的心法,威力非同小可,“轰”的一声,尽将曳落河的战阵轰出了一个缺口。
曳落河武士也真了得,见江朔此神人下凡般的一击,竟不溃散,不退反进,向江朔围攻过来,江朔劈手握住一武士手中的长枪,抡动起来,枪杆上挂着那武士仿如一个巨型的战锤,将曳落河武士打得七零八落,将坊门让了出来。
街上唐军见江朔如此神勇,一齐高呼万岁,涌入坊内,如此一来坊内挤满了互相拼杀的军卒,反而成了江朔的阻碍,若坊内都是燕军,江朔可以毫无顾忌施展神功,震飞敌军,去追孙孝哲,而此刻两军混战在一起,江朔怕伤及唐军,出手有了顾忌。
曳落河在坊内据屋而守,若放任唐军强攻必然伤亡惨重,江朔只能伴着唐军一齐杀敌,与独孤湘二人替唐军拔除曳落河所守据点,如此不消一时三刻,唐军将长寿坊县衙完全占领了,但孙孝哲也早已逃得不知所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