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丽丝蒂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在同等叫价的前提下,现金优于支票、或银行转账。
一亿美元或许在其他人眼里是个天文数字,但对于这两位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可一夕之间调动这么一大笔现金到底还是有些难度。
尤其对于跨国作战的King来说,北美是安家地盘,现金调用速度远远比不上法国国内。
输,也在意料之中。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Zark小心翼翼递送到男人面前,“是小少爷。”
男人抬手接过,冷厉的眉眼霎时温润,“Ken。”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稚嫩的嗓音,吐字清晰,是个优雅至极的小绅士。
“快了。”
“我要妈妈……”
男人眼底划过一抹沉重的无奈,明明不忍心,却不得不教他认清现实——
“Ken,照片上的女人不是妈妈,是姑姑。”
“是妈妈!跟我梦里的一模一样,还有声音……那个姐姐唱歌,就像妈妈唱歌……”
“够了,你那边应该是凌晨,怎么还不睡?”
“……”
King揉了揉眉心,“阿Ken,我不在你一定要听Sophie的话。”
“……哥,我知道了。”隐匿的哭腔,浓重的鼻音。
“去睡觉。”
“我想最后再说一句。”
“你说。”
“Sophie很无趣,她只会跟在我后面,不跟我讲话,不陪我玩,还不让别人靠近我……昨天,她摔坏了我的录音带……唔……妈妈的声音……没、没了……”
“阿Ken,你要记住,你是男人,不能流一滴眼泪!”
“可……可我想妈妈!”
男人烦躁地踢翻了茶几,发出哐当一声巨响,电话那头,哭声戛然而止。
“哥……你生气了?”
深吸口气,“没有。”
“以后不要再提什么妈妈,她只是姑姑!”
“……”
“好了,去睡吧。”
“可她就是妈妈……”稚嫩的嗓音咕哝着,不知在说服对方,还是在说服自己。
通话中断,King起身,看向落地窗外,应侍小心接过托盘,在十几名黑衣保镖的护送下朝二楼走来,不到两分钟,长廊另一侧尽头,门被敲响。
骤然收紧拳头,手背青筋暴突,男人就这样看向远处,不明所想。
一声轻叹逸出唇畔,眸中到底还是掠过一抹心疼。
寻求母爱是孩子的天性?
可小阿Ken从出生起就没见过妈妈,“母亲”二字在他脑海里没有任何概念,更没有具体的人物形象,何以执著至此?
难道一张照片,就能让他认定谁是“妈妈”?
荒唐!
但潜意识里,却不得不承认,那个女人就像太阳,只要看上一眼,便无法忘怀那样的暖和热。
阿Ken是这样,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那顶皇冠,是她的,谁也不能拿走!
安隽煌从侍者手里接过皇冠,“现金十五分钟后会有人直接送到克丽丝蒂纽约总部。”
侍者躬身而出。
夜辜星这才得以近距离打量这顶斥资上亿的皇冠,线条流畅,藤蔓状延伸,铮亮的冠身明亮夺目,竟不比那些镶钻嵌宝、花里胡哨的皇冠差。
情比金坚,矢志不渝?
是这个意思吗?
可她分明透过这顶钢铁铸就的皇冠,看到了一个铁血桀骜的灵魂。
那是……王者的战意?
或者说,决心。
赠冠的人想表达什么?或者说,在承诺什么?
对准镜面,撩起上衣下摆,夜辜星侧首,第一次如此仔细认真地打量这块位于自己后腰右侧的胎记。
标准的六芒星状,曾让她一度怀疑,这到底是天生的,还是通过什么特殊方式纹上去的?
可事实证明,这真的是块胎记无疑!
男人略带薄茧的手指抚上那处,“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夜辜星挑眉,“你指的是小区外面,你追着我打那回?”
男人额上三条黑线,什么叫他追着她打?
分明就是这女人鬼鬼祟祟,见人就跑,他才追上去的。
“不是。咳咳……我说的是第一次。”
“第一次?你说被我吃干抹净那回?”
男人咬牙。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谁让你那个时候昏迷不醒,我又恰巧中了阴招。你说巧不巧?”
男人额上青筋直跳,面色陡然一黑,“听你的意思,如果遇上的是其他人,你也上?”
夜辜星很想回他一句——黑灯瞎火,事情紧急,当然逮着谁就是谁了呗!
不过直觉告诉她,这个答案会让自己死得很惨。
眼珠一转,“这个假设不成立,”话音一顿,缠上男人手臂,“命中注定我那晚遇见的人一定是你。”
安隽煌闻言,通体舒畅。
俯身,在女人眉心印下一吻。
“那个时候,我意识很模糊,眼前一片漆黑,险些让我以为自己被毒瞎了。”
这还是夜辜星第一次听他说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感受,“然后呢?”
“你完事之后,我就醒了,什么都看不清,只听见高跟鞋渐行渐远的声音,脑海里唯一记住的东西,就是这个六芒星状图案。”
男人指尖轻轻摩挲,夜辜星痒,下意识向后躲开。
长臂一捞,娇躯入怀。
一声喟叹在头顶响起,“那个时候我就想,等我找到这个该死的女人,就把她关进刑堂,用各种酷刑问候。”
夜辜星全身一僵,仰头看他,“那你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男人摇头,“我也不知道。”
就是看上了,舍不得。
那个时候,他就想自己被这个女人压了一回,再怎么也要压回去,才算完。
等压上去了,才知道,或许这辈子都完不了了……
注定纠缠,一生一世。
拿起皇冠,男人替她戴上,眼中早已温软一片。
“媳妇儿,你真美……”
笑意爬上唇畔,夜辜星不忸怩,不推拒,点了点头,“能入安少的眼,荣幸之至。”
“那是因为我有眼光。”
“真是不谦虚。”
“彼此彼此。”
两人相视一笑,蜜意情浓。
叩叩叩——
敲门声传来,搅乱满室旖旎,男人眼眸微沉,闪过一抹被人打断的不悦。
“进。”
本以为会等来应侍的收款通知,没想到却见到了最不可能见到的人。
来人静立门边,上半身隐藏于大片阴影之中,让人看得不甚分明,可强大的气势,不加掩盖的威压,无一不在证实着来人身份——
除了左侧包间里的那位,谁还能拥有这身可与安隽煌相提并论的气度?
“安家主,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引人入座,夜辜星抬眸望去,恰好对上男人寂然无波的双瞳。
行至灯光明亮处,那双本该幽黑的瞳孔竟折射出令人心悸的紫光,熟悉的颜色,她在儿子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看到过。
夜辜星怔愣原地。
直到男人一只大掌,扣住腰侧,将她往怀里一带,夜辜星这才回神。
就在夜辜星盯着男人兀自出神的同时,King也打量着她,灯光下那张脸……
竟让他一时失态。
像……太像了……
尤其是戴上皇冠以后,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影子,不再是幻觉,也不止停留于梦境,而是真真实实站在面前,有血有肉。
就连眉宇间潜藏的倔强都一模一样。
“坐。”男人沉声开口,明显不悦。
King回神,安隽煌和她亲昵的姿态映入眼帘,竟有种如鲠在喉的不适。
顶着那样一张脸,却倚在别人怀里……
“有事?”在外人面前,安隽煌向来惜字如金。
“我要那顶皇冠。”同样霸道的处事原则,难怪这两人惺惺相惜,却无法和平共处。
只因,强强相对,彼此难容。
“理由。”没有动怒,没有惊讶,安隽煌面沉如水,眼波不兴。
谈判桌上,谁先外露情绪,谁就输了。
这才是真正的安隽煌,冷面铁血,无心无情。
“这顶皇冠本来就是艾维斯家族的。”
夜辜星眸光微闪,想了想到底还是没开口。
男人的世界,不需要女人插嘴。
这是她给安隽煌的脸面,也是对他的信任。
这时,房门再次叩响,应侍的嗓音低低响起,即便隔着一道门,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总部来电,已经确认收到您支付的一亿三千万美金,现在,您可以自行决定去留。”
话毕,离开。
安隽煌两手一摊,言简意赅,“事实是,银货两讫,现在,皇冠是我的。”
“我可以支付更多。”
安隽煌沉沉笑开,“艾维斯的掌权人是要跟我谈生意?”
“可以这么说。”他不介意花多少钱,只要能拿回皇冠。
“不好意思,这笔生意谈不拢。”
“价钱不合理?”
“暂时还不想脱手。”
似乎注定了谈崩的结局。
两个同样有资本的人,谁也别想从谁手里赚取更多的利益,可偏偏谁都不愿吃亏。
King却突然笑了,目光掠过夜辜星头顶的皇冠,最终停留在她脸上,大喇喇看着,神情专注,似在分辨什么,又像在确认什么。
安隽煌面色一沉,“影,送客。”
神出鬼没的暗卫现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深深看了夜辜星一眼,King缓缓开口,“这顶皇冠,还是戴在你头上比较好看……”
留下这样一句似是而非的话,男人转身,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