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微眯眼睛,余道便又恢复到寡淡的表情,他不动声色的走进了酒肆。
酒肆是用柱子搭棚子制成的,但是店家用了心,这棚子宽敞,能摆下十多张四人酒桌。里面的根根柱子也是海碗粗细,承受得起棚顶重量,不疑有倾颓的危险。
而且因为是棚子,所以酒肆里面采光很好,一进去,几乎察觉不到昏暗。四周也升了炉子,竹炭红彤彤的燃着,能扑出来一股热气。
余道进了这酒肆,一时也感觉温暖,心中十分满意。
虽说他的身体在法力的打磨之下,已经和凡人显出差距,即便是在这萧瑟的深秋,裹一身单衣也就足够了。但是他毕竟尚属凡胎肉骨,更加喜欢这温暖的环境。
十几张桌子已经有一半坐着人,余道随意选了一张,紧靠着那个羊倌。
他刚坐下,便有一个肩上搭着布巾的小伙计走上前来,“客官,要些甚么吃食?”
余道说:“有牛肉吗?”
伙计点头,“有,上好的黑牛牛肉,卤制好了,用沸水滚一滚就行,还能淋上香油。”
听见伙计这般说着,余道倒是诧异的望了他一眼,竟然真的有牛肉。须知这牛能耕田,在田地里面的作用远胜过二三壮年男子,所以各地官府都是禁杀耕牛的。
一般只有大酒楼才会有牛肉,还需要掌柜的背景能通人。余道也是见这小店奇特,别具一格,才发此一问。
伙计见余道望自己,擦着桌子傻笑,也不说什么。
余道只是好奇,不会管那么多,他当即就道:“有就上,先上三斤熟牛肉,再来一碗米青酒。”
米青酒是用竹叶青的酿造方法,使用糯米为原材料,减少酒味,但留住一点香甜味道制成。
它酒味不浓,但却醇厚,口齿香甜,即便是女子也能饮得一二碗。在这蜀地颇为流行,尤其受一些儒生雅客的喜爱。
“好嘞。”伙计一搭布巾,欢喜叫诺。
没有等多久,余道点的吃食就端了上来。他抽出一双筷子,吹过一下,便夹箸而食。
熟牛肉黑酥,放入口中,不粘牙,有一股浓香味,应是用了五香卤制。余道夹过一筷子,顿时点头。
虽说仙人餐风饮露,但仙人也有琼浆玉液。口舌之欲虽不值得贪恋,但是失掉了也很可惜。
余道尝过之后,立刻一手托着自己的袖袍,一手伸箸,不断的夹起熟牛肉,放入口中。
他这番大快朵颐的动作却是吸引了旁边一人的注意,对方望着余道吃着熟牛肉,突然大叫到:“小二,这人吃的给我也上一份。”
说话的这人正是先前的羊倌,他缩着身子,趴在桌上,吃的只是面片。此时受了余道的诱惑,却是忍不住了。
“一个羊倌,竟然也吃得起牛肉。”余道听见他的话,心中更是留意。
伙计跑过来后,结果一脸歉意的看着羊倌,说:“这位客官,却是对不起了,旁边那位客人点了三斤,小店就剩下五两卤好的熟牛肉,不到三斤。”
“你说甚?”羊倌一拍筷子,眼睛鼓了起来,大声呵斥,伙计站在一旁讪笑,也不好应对。
羊倌怒瞪一下伙计,看自己桌上就一碗面皮,却是舔了一下枯裂的嘴唇,泄气道:“五两就五两,全给我上了,别个人今天休想再要。”
伙计得了话,立马点头,一溜烟的向后厨跑去。
余道将这一幕收进眼中,他嚼上一口熟牛肉,忽然道:“旁边那位老哥,却是不妨来我这儿。”
羊倌听见话,左右四顾一下,然后才狐疑的望向余道。
“你这道士说我?”
余道一点头,说:“我这道士在说你。”
得到余道的回答,羊倌一愣,然后便一脸喜色地说:“你让我过来,那我就过来了!”他端着自己吃剩半碗的面皮,直接挤到了余道身边。
看到对方这利索的动作,余道心中有些发笑,他将准备好的话压下,只是夹着筷子,一指熟牛肉,说:“吃!”
羊倌抱着自己的面碗,嘟囔着:“休说、休说……我自个知道。抓起两三片牛肉,直接往面汤里面泡,然后便搅着筷子,扒拉了一大口。
伙计从后厨走出来,他一手托着一个盘子,一手拿着个小酒坛子。
“诶!客官客官,熟牛肉端上来了,这……”
羊倌听见声音,喝到:“这甚、这甚……没见过拼桌吃面?”
“见过见过。”伙计点头,然后他赶紧放下手中的盘子,又捧着酒坛子放到羊倌面前,说:“客官,我们掌柜的说天寒,特意拿出来一坛竹叶青,让您暖暖身子,价格给您减半。”
这竹叶青虽然名字听着文雅,但实则酒性极重,属于烈酒。蜀地对竹叶青消耗最大的地方,就在那深山和高地里面。而且酿造方法也颇为奇特,已经有了蒸馏法的一二点味道。
羊倌听见伙计说的,连忙咽下口里面的面条和牛肉,他鼓着眼睛说:“怎的不早说!”
伙计听见他的话,瞥了瞥他身上穿的黑黄皮袄,还有桌上的一碗面,只是道:“疏忽、是疏忽了。”
羊倌拿过竹叶青,直接给自己拾过一个碗,倒了一大碗,然后也没有忘余道,又拾过一个碗,倒了一小碗。
他将酒碗推到余道身前,然后端起自己的酒碗,直接说:“吃酒。”说完便一骨碌灌下去一大口。
真是个舍得吃肉,会喝酒的羊倌。余道笑着,也拿起酒碗,喝了一点。
羊倌喝下一口,黑黄的脸腾腾红起来下,他不感觉醉意,又喝一大口,酒碗见底了,脸又红上一层。
余道连忙抬着酒坛子,给他倒上。
几口下来,羊倌的脸一层红过一层,最后好似猴屁股一般。但是他还舍不得放开酒碗,继续让余道满上。
余道也听他的话,一一倒上。
小店内,一个年岁不大的道士,一个中年的羊倌,两人待在一张桌子上吃肉喝酒,气氛还挺和谐,让四周的酒客纷纷侧目。
余道不在意四周人的目光,只是伺候好这羊倌,毕竟他有所求。
“怎、、的,这店家实在,酒多、、”羊倌已经眼神浑浊,浑身酒气。
余道笑着,也不应,但是将脚底下的两个酒坛子藏好了。
店里面有一个伙计来回走,这回又提着黄豆,手中还拿了几个鸡蛋,应该是要去喂驴得水。
在两人喝酒的时候,酒肆后面突然一阵喧闹,牲口叫声不断响起来。客人都转头望向店的后面,但是被挡住了目光。
羊倌喝上了头,他没在意这情况,大舌头道:“喝、、继续。”
余道沉吟一下,忽然说:“老哥,我内急,出去一下。”
羊倌睁不开眼看他,醉语道:“哈……你没用……”
余道准备起身就走,但是想了想,又从身后提上一个酒坛,和桌上那个放在一起。
“怎么、、有两个酒坛子……”
“老哥看花眼了。”
“唔、、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