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身穿锦斓袈裟,发型短寸干练的青年,自眉心处一跃而出。
他的手里托着一件方方正正的鼎。
鼎身古朴,刻有山川日月,飞禽走兽,正是号称神器的神农鼎。
这鼎一出现,围在四周的凶兽无不躁动不安,本能上觉得一阵恐惧。
它们俱是从远古时代被唤醒的凶兽残灵,只有原始的兽性驱使。
“这是什么鼎?!”
身为阵眼的樊玉花觉得一阵心悸,本体和四周的分身一起盯过来。
张小佛单手立掌,笑道:“阿弥陀佛,小僧之物名为神农鼎,同样传承悠远,相传有号令百兽之能,今日一试!”
说着,他灌注元气进入鼎内。
鼎身瞬间光芒大作,驱散了庭院里的迷雾,上面的山川日月、飞禽走兽仿佛活了过来,显现出种种异象。
四周的凶兽惊惧不已,霎时间觉得意志和身体被恐怖的存在支配。
轰——
它们齐齐匍匐在地。
可是,这一匍匐令本就在夹缝中簌簌发抖的王家众人,响起一声声惊呼。
“家主!救命啊!”
“快,快跑,屁股压到我了!”
“啊——”
凶兽们身体庞大,即便有万兽阵的扩张空间效果,也挤在一块,匍匐之下,顿时压得王家众人没了生存空间。
刹那间,四周弥漫出血气的腥味。
“不可能!这不可能!啊——”
樊玉花尖叫着从独角巨犀的头顶坠落,目露怨恨的望向张鸣等人。
但是,此刻的她身躯前倾,以胸为支点匍匐在地,根本无法动弹。
出乎意料的,樊玉花竟然也被神农鼎的力量镇压在地上。
“原来你们御兽门的法相之路,是与妖兽合体,借妖路代己路!”
张鸣想起上一次清泉、白瑶与御兽门的门主敖启战斗,对方就是以黑龙之魂炼化入体,提升至阳神境的战力。
看来这御兽门的路别具一格。
“放屁!本宫这是八部加……”
樊玉花又惊又怒,禁不住说道,可是她话说到一半,才觉得失言。
张鸣目光一凝,忖道:“八部……这是什么秘术,还是什么神通?”
其实他一直有个疑惑。
东陵王家对付灵枢观,是因为隶属儒家一脉,这点他可以理解。
但是,御兽门是为什么?
真的是因为大长老樊玉花与王家老祖有过一腿,就甘愿大动干戈?
“樊玉花!你的背后是什么人在指使?若是说出来,贫道饶你全尸!”
张鸣冷眼看向对方。
但是,匍匐在地的樊玉花哈哈大笑:“清徽!本宫死就死了,你以为你能活多久,这大晋皇朝能活多久!”
“哈哈哈,大势将倾,螳臂当车罢了!我死之后,定会有人为我报仇!”
她竟然悍不畏死。
张鸣怒喝一声:“找死!”
他向外一挥袍袖,樊玉花立即仰面跌倒,全身痉挛,身体开始膨胀,眨眼撑破了衣衫,露出一寸寸鳞片。
“啊……不要!”
惨叫声中,她的双腿化为蟒蛇尾巴,头上升起两只怪角,瞳孔泛绿。
很快,就变作一只人面蟒身的怪物。
“清徽!你不必徒劳了!本宫绝不可能从了你!不过是一死罢了!”
现出原形的樊玉花尖声叫道。
张鸣知道这位御兽门的大长老是誓死不屈了,不由微微一叹,背过身去。
张小佛会意,立即驱动神农鼎。
四周的凶兽霎时间躁动,眼里露出疯狂的神色,互相撕咬搏杀起来。
两只独角巨兽左右将樊玉花围在中间,用尖锐的角向她顶去。
“啊——”
她发出凄厉的惨叫,瞬息之间千疮百孔,在巨兽的脚下被碾成碎泥。
凶兽们并不停止,转而攻向彼此,霎时间血肉横飞,化作灰色雾气。它们本就是阵法所化,如今回归天地间。
一声声惨叫不时响起,那是王家的族人、仆役被凶兽打斗所殃及。
立在王家宅院前的李密心头不住抖动,每一声兽吼、惨叫都像是刺在心灵里,不过那凶兽的气机在快速减少。
“清徽道长这是用了什么手段?”
他头皮发麻,又惊又惧的望着。
许久,里面才渐渐停歇。
“清徽道长,王家……已经毁了。”
郭香弱弱的说道。
张鸣回头一望,四周断壁残垣,已经沦为废墟。
而在原本殿堂的上首位置,畏畏缩缩的蜷缩着三个人,正是消失在灰雾里的王居正三人。
此时雾气散尽,露出他们被遮掩的身形。
“王家……王家没了……”
王居正失魂落魄的念道。
“樊玉花!可恶的樊玉花!你说你能护住王家的呢!”
王陵怒不可歇的握紧拳头。
而王邙怔怔望向张鸣等人的方向,已经不能言语。
雄踞东陵郡,威压一方的王家,在今时今日,彻底的灭了!
“三位,贫道虽然不信因果,但是这世间自有天理循环,所谓承负,承的不仅是‘惠’,还有‘罪’。”
张鸣一步步向前,说道。
背后的张小佛不知道何时已经消失在原地。
“师父,这三个人交给徒儿吧!”
陆雪晴眼里有些激动,她没有想到师父为了她,竟然真的屠灭整个王家。
张鸣微微摆手,笑道:“为师说了要帮你讨回公道,行百里半九十,岂可半途而废。”
说着,他向前轻轻一弹手指,指尖射出一条白金色丝线,瞬间贯穿三人蜷缩的身体。
“清徽!”
王居正的瞳孔一下子放大,旋即快速失去神采。
三人彼此对视一眼,仰面跌倒在碎石里,身体被不灭心经的力量磨灭成齑粉,眨眼消失不见。
一切因果,到此终止。
但是,张鸣与儒家一脉和御兽门背后主使者之间的恩怨,不过才刚刚开始。
……
东陵郡,郡守府。
“大人!城内快报,王家……灭了!”
一名侍卫急匆匆的走上殿堂。
“什么?你说王家灭了!这怎么可能!御兽门呢,京都王家呢?”
沈、柳、苏、方四家的家主脸色大变。
坐在上座的齐郡守眼睛微微眯起,接过侍卫递来的快报。
“焚烧昭明书院,私立应天书院,斩杀准圣孟学渊,屠灭东陵王家……好一个灵枢观,真是胆大包天啊!”
他快速扫视一眼,就语气沉重的说道。
然后,他示意将情报递给四位家主查看。
沈、柳、苏、方四家迅速传阅一遍,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他们当真没想到,有浩然圣人作为靠山的东陵郡王家,竟然说灭就灭了。
而那御兽门的大长老樊玉花,似乎没有抵挡住分毫。
这灵枢观清徽……究竟厉害到何等程度?
他们心头惴惴,坐立难安。
“郡守大人,这灵枢观无视大晋律法,肆意妄为,还请郡守府施压,保住我等郡城四大世家啊!”
沈家的家主沈东青第一个起身说道。
其他三人不敢怠慢,齐齐跟在后面,恭敬的向齐郡守行礼:“请郡守大人做主啊!”
齐郡守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端起茶,轻轻抿上一口。
“这灵枢观救援南陵城有功,又诛灭了合欢魔宗,按理当上报朝廷封赏。”
“那灵枢观清泉更是挂职在监天院名下,受陛下册封为伏虎天师,本郡守恐怕不方便出面啊……”
他打着官腔,不紧不慢的说道。
沈东青与左右的三位家主略微皱眉,这齐郡守看来是想坐地起价?
不过,如今身家性命要紧,能拿钱办妥的事,就不算事儿。
“郡守大人,沈某做主,只要您出面保住我等,我四家愿意奉上黄金万两,珠宝十箱,骏马千匹,灵兵百件!”
沈东青咬咬牙,当即说道。
其他三人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肉痛,但还是跟着说道:“我等愿按沈家主所言!”
但是齐郡守端着茶盏,看一眼四人。
“沈家主,你所说的这些黄金珠宝,可都是一锤子买卖啊!”
他有些不满的说道,“你可知道本郡守若是揽下这件事,会有多大的麻烦吗?再说了,我要那些马匹、灵兵做什么,我齐正业对陛下忠心耿耿,又不需要建兵起事!”
四位家主全身一颤,慌忙道:“我等愚昧,请郡守大人恕罪。”
他们心里暗暗叫苦,这齐正业真是贪得无厌。
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除此之外,他们已经别无选择!
沈东青向三人微微点头,重新说道:“郡守大人!沈某与其他三位愿意将东陵郡的三成产业,过户到齐大人名下,只望齐大人能出面,保住我等性命和世家传承!”
三人咬住牙,三成的产业白白拱手送出,这每年的流水都是以天价在计算啊。
可是,他们只能恭敬的应声道:“我等愿意,恳请齐大人慈悲!”
齐正业这才不慌不忙的放下茶盏,说道:“这灵枢观清徽大胆造次,实在不将我郡守府和大晋皇朝放在眼里!本郡守作为此地主管,岂能坐视不理!”
“四位但请放心,我这就传令下去,命那灵枢观清徽入府觐见!”
说着,他向左右示意一个眼色。
两名仆役端上笔墨纸砚,开始拟稿三成产业的转让协议。
齐郡守摸着胡须,有些得意。
大晋皇朝五郡,唯有东陵郡以当今女帝马首是瞻,自己在办事之余,从中取点拿点,想来也是应得。
女帝初登大宝,难道还能问罪自己,自折羽翼不成?
“呵呵,三成的产业啊,王家已灭,以后这东陵郡就是我齐家的天下了!”
齐正业只觉这灵枢观清徽简直是自己的福星。
剪除合欢魔宗,踏平小寒山寺,屠灭东陵王家,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在东陵郡的郡守府头上撒野了。
四大世家的家主无奈的手沾红泥,在协议上签字画押。
可是,正在这时候,刚才的侍卫再次踏入殿堂。
“郡守大人!不好了,那灵枢观清徽带着人过来了!”
他匆忙的禀报道。
齐正业眉头一肃,问道:“怎么,本郡守还没有请他,他倒是自己过来了?”
四位家主也有些惊慌的望向侍卫。
灵枢观清徽怎么会无缘无故跑来郡守府,莫不是来追自己四人?
侍卫躬身说道:“郡守大人,他确实在前来郡守府的路上,按照脚程,应该盏茶时间就会登门。不知道我等可有什么需要准备?”
这话提醒了齐正业。
他立即吩咐道:“传令下去,让门房拖着,就说本郡守正在处理公事,无暇会客。然后,你速速联系黑甲军,让窦钧带人过来,免得灵枢观清徽当场胡闹!”
齐郡守刚才嘴上说着不惧怕灵枢观,但是事情临头,还是觉得有些不安。
“对了,还有监天院!让韩星渊过来!”
他又想到一处,补充道。
侍卫顿时领命,恭敬的退下殿堂。
这时候,齐正业才向四位家主微微一笑,说道:“教四位见笑了,那灵枢观清徽胆大妄为,本郡守不得不防。不过,这黑甲军和监天院恐怕还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你们放心,我郡守府毕竟代表的是大晋皇朝。就算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在本郡守面前乱来!”
四人连忙恭维的笑道:“有郡守大人做主,我等就放心了。”
事实上,他们之所以来郡守府求助,就是因为看中了齐郡守的影响力。
若是御兽门的樊玉花都不敌灵枢观清徽,那整个东陵郡也没有什么人可以压住对方了,这唯一的生机就是朝廷!
而郡守府,就是他们最后的退路。
可是,齐郡守似乎还是不放心,忽然用刚才的笔墨纸砚写上一列小字,小心翼翼的卷起。
“将这封信笺送到后院的静心亭。”
他将纸张交给身旁的仆役,吩咐道。
做完这一切,他才长舒一口气,如今就是静等灵枢观清徽上门了!
……
稷城,太平街道。
张鸣领着陆雪晴、郭香和尹雪走在雪色的长街上。
左右两侧有店铺开门,不时的吆喝两声,不过天气清寒,并没有什么行人驻足。
“香儿姑娘,如果贫道没有记错,你与齐郡守的小儿子齐凌还有婚约在身吧?”
张鸣走在最前面,背对几人问道。
郭香一愣,低头说道:“是,这门亲事是我未出世的时候,爹娘所定。说到底,不过是郡守府势大,那齐郡守提出的时候,我爹爹不敢拒绝罢了。”
“不过,这对郭家也是好事。若是攀上这门亲事,那南陵城郭家也可以成为传承一方的世家了。”
她有些理解当年郭立青的做法,并无怨言。
张鸣抬眼望向远处,突然问道:“那你如今见过了齐凌,可愿接受这门亲事?”
郭香神色低沉,想了想,终究是说道:“香儿不愿。”
张鸣露出微笑,若有深意的说道:“既然不愿,那咱们就去退了这门亲事!呵呵,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想到贫道也有带着弟子上门退亲的一天!”
郭香拜师太阴峰,论起来也是灵枢观的门下,勉强算是外门弟子。
若是王守贵在……
恐怕会很熟悉这样的桥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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