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当着反面教材被押上台开过公捕大会,广播站全程“现场直播”,大会开完又被押上警车游过街,从那之后良庄再也没开过公捕公判之类的大会,作为良庄历史上最后一个“享受”这一待遇的人,顾新贵在良庄很有名!
相比顾新贵,他的北河媳妇更有名。
带着俩孩子千里寻夫,顾新贵坐牢去了,她留在良庄帮顾新贵赡养老人,因为不太会干这边的活儿,后来在集市开了一个小饭店,早上卖包子,中午卖饺子,等顾新贵刑满释放时她已经把家里的房子翻盖了,盖了一栋三层小洋楼。
人们从最开始的好奇、同情变成现在的佩服,可以说她是良庄的“白娘子”。
在这个人们津津乐道的良庄版“新白娘子传奇”中,名声本来就不太好的韩博扮演着“法海”的角色,所以李晓蕾来过良庄这么多次,在良庄呆过那么长时间,甚至不止一次同王燕一起去她店里吃过早点,却对此一无所知。
所有人都不想跟她提这事,一些始终对韩博抱有成见的人甚至会暗暗地想,你男人把人家男人抓去坐牢,你怎么好意思去人家店里吃饭的?
但北河媳妇的事迹确实很感人,直到回bJ的路上,终于知道这一切的李晓蕾仍唏嘘不已。
“只有找不到媳妇的男人,没嫁不出去的女人。她对顾新贵真是死心塌地,居然等那么多年。还好没白等,这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
“我当年也没白等。”
“你只等了几个月好不好,能跟人家比吗?”
李晓蕾习惯性地掐了韩博一把,又说起顾新贵家的事,“那会儿我只知道你去北河抓逃犯,没想到是棒打鸳鸯,抓得是人家的男人。现在想想真后怕,如果她记恨你,想报你抓她男人的仇,找你找不着,完全可以找我。”
“找你?”
“甚至不用找,我和咱妈去她店里吃过好几次饭,只要往饭里下点药就行了。那会儿我还怀着絮絮呢,你说怕不怕人?”
“你呀,怎么跟我一样,总是习惯把人往坏处想。”
“我是就事论事,女人其实比你们男人坚强,一旦下狠心比男人狠,心如蛇蝎,不就是形容那些心狠手辣的女人的吗?”
想想确实挺怕人的,韩博一阵内疚,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所幸的是列车即将抵达终点,列车员从后面走了过来,一边帮同坐卧铺的乘客换票,一边提醒道:“各位旅客,列车马上进站,请大家拿好自己的行李,千万别拉在车上。”
行李早收拾好了,不需要在忙活。
李晓蕾探头看看窗外,又大发起感慨:“昨晚上车,睡一觉就到了,以前去思岗哪有现在这么方便,要先坐火车去江城或去东海,到了江城或东海还要坐六七个小时长途汽车。折腾来折腾去,身体不好的真能折腾出病。”
江北人盼星星盼月,盼了几十年的铁路终于建成通车。
思岗有火车站,有直达首都的空调列车,一天一班,夕发朝至,确实很方便。
家乡发展的越来越好,韩博由衷地高兴,回头看看旅途上认识的来首都搞建筑的几个老乡,笑道:“据说有建过江铁路的规划,等能走火车的长江大桥建起来,以后不光回bJ方便,去东海一样方便。”
李晓蕾之前不知道顾新贵和他那个北河媳妇的事,但作为思岗县人民政府顾问对江北地区的铁路建设并非一无所知,忍不住笑道:“规划终究是规划,江北那一段规划多少年,修了多少年,能通火车的长江大桥又需要投入多少资金,想从思岗坐火车去东海,等着吧!”
“至少有盼头。”她的话有一番道理,韩博悻悻的笑了笑,把上车时换的卧铺牌递给列车员换回两张火车票。
李晓蕾最喜欢在他说家乡好的时候奚落一番,正准备再来几句,手机突然响了。
“把这个拿上,我接电话。”
“谁啊?”
“黄鹏,昨晚不是说过么。”
在公大当教官时的同事,现在仍在经侦教研室,韩博反应过来,一边跟着她缓缓往前走,一边倍感无奈地叹道:“又是饭局,又要吃饭,我都快成吃货了。”
“有人请总比没人请好。”
好心当着驴肝肺,李晓蕾回头瞪了丈夫一眼,兴高采烈说:“黄教授,我晓蕾,刚到刚到,火车刚进站。他在我身边,两手全是东西,你们来了,陈主任也来了,这怎么好意思呢,好的好的,等会儿见。”
“陈主任来了?”
“嗯,”李晓蕾挂断电话,不无感慨说:“陈主任对你是真关心,不光跟黄鹏一起来车站接咱们,还人托人请到一个外交部的人,刚从国外回来的,想请人家给你传授点驻外经验。”
导师对自己真没得说,韩博感动不已,觉得无以为报。
火车缓缓停在月台边,二人提着大包小包随着人流一直来到出站口,只见老同事黄鹏正挤在接站的人群里使劲儿招手。
导师笑眯眯的站在他身边,一身得体的秋装,风采依旧。
“韩博,晓蕾,这边,我们在这边!”
“谢谢谢谢,陈主任,您怎么也来了?”
“今天周末,又没课,”陈慧芳上下打量一眼“得意弟子”,从李晓蕾手中抢过一个拉杆箱,笑道:“瘦了,黑了,但比去年春节时更精神。晓蕾,你倒是没什么变化,看来南方的水土真养人,皮肤还是这么好,人还是这么漂亮。”
“陈主任,您别取笑我,我都孩子他妈妈了。”
“说起孩子,怎么不把絮絮带回来?”
“要上学前班,我妈和他妈都不让带,说不能耽误学习。”
“有没有搞错,絮絮才多大!”
“我也是这么想的,三岁的孩子应该尽情的玩,结果我妈说现在一家都是一个,家家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将来竞争会比现在更激烈,学习要从小开始抓。”李晓蕾唉声叹息,真心疼才三岁的儿子。
天大地大,长辈最大。
人长辈作出的决定,陈慧芳不好再发表什么意见,同黄鹏一起把二人带到停车场,笑看着一个在车边接电话的中年男人说:“桂参赞,我爱人的高中同学,上个月刚回来的。”
不光请到驻外的前辈,甚至把人家请到火车站,韩博被搞得啼笑皆非,急忙放下行李准备等人家接完电话问好。
桂参赞先微笑着点点头,三言两语结束通话,收起手机紧握着韩博手:“韩博吧,不好意思。”
“桂参赞好,说不好意思的应该是我。”
“别这么客气,又不是外人。”
“老桂,韩博,晓蕾,这里不是说话地,上车聊。”
导师这些年唯一的变化是买了车,她家人多,跟自己一样买的商务车,驾驶技术可圈可点,周围这么多车她一把就倒出来了,黄鹏偷偷做了个鬼脸,背着她竖起大拇指。韩博会心的笑了笑,坐在副驾驶的李晓蕾则毫不犹豫盛赞起来。
“老桂,聊聊吧,千万别藏私。”陈慧芳谦虚了一番,抬头看看后视镜。
“陈主任,韩博情况跟我们不太一样,真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
“先说地方,南非怎么样?”
小伙子虽然一样要外派,但他属于公安部,工作性质也不一样,桂参赞想了想:“非洲我不是很熟悉,不过我一个非常要好的同事马上要去肯尼亚常驻,不光他要过去,还要带一个新人过去,这几天正在对新人进行出国前的教育。”
“怎么教?想外派是不是很难?”知道得意弟子不太好意思问,陈慧芳干脆帮他问。
“出国教育应该都差不多,至少外派是不是很难,你们公安我不太清楚,但我们外交部不是很难,可以说想不出去都不行。”
“想不出去都不行?”
“我们就在干这个的。”
桂参赞笑道:“按部里的规定,年轻同志如无正当理由,不得在国内工作连续超过五年,必须要被派到驻外使领馆工作,因为外面很缺人。具体办法是在年底填报驻外报名表,可以填报六个志愿,这一点和高考报志愿有点相似。但这六个志愿可能都不会如愿,因为你自己的志愿只能是参考,决定权在于干部司的计划调配。”
“年轻同志原则上要被派到艰苦地区进行锻炼,一般来讲,所有驻外使领馆依其生活环境被分为A、b、c三大类,A类环境较好,c类是最差的,b类则处于其中。有人说也可以视A类为发达国家,b类为中等国家,c类为落后国家,其实也不尽然。”
“怎么不尽然,发达国家肯定是A类。”
“我可以举个例子,就拿朝鲜和韩国来说,韩国比较发达,所以是A类,但朝鲜虽然贫穷落后,但一样是A类,不是c类。因为朝鲜落后并不代表驻朝鲜的中国外交官日子不好过。
恰恰相反,他们的日子还是相对比较舒适的。因为朝鲜是友好国家,这首先就保证大环境的相对安全,并且驻朝鲜人员的生活也比较便利,过了鸭绿江就是中国,他们完全可以回国采购,平时花不了多少钱,回家也方便。”
桂参赞顿了顿,接着道:“要是在其它一些国家就麻烦多了,昨天一个同事从巴基斯坦回来的,在驻卡拉奇总领馆工作,他说那边常年是45度的高温,超市里的食品几乎没有不过期的,他又吃不惯当地的饭,有一段时间顿顿吃方便面——可想而知,这样的馆自然是c类。”
“非洲呢?”李晓蕾忍不住问。
“非洲有好有差,刚才说过一个同事要去肯尼亚常驻,那边虽然地处非洲,但差不多是撒哈拉以南的国家中条件最好的一个,属于b类。李部长当年就曾在那里常驻过。但所说的条件好只是相对于其他一些非洲国家,估计南非和肯尼亚乃至大部分非洲国家一样,也横行着疟疾等可怕的疾病。”
“染上疟疾就会感到忽冷忽热,我们叫‘打摆子’,反正我们部里驻非洲的人一般都要过‘打摆子’这一关,李部长当年也打过摆子。据说那边还有一种叫采采蝇的虫子,会把卵排放在衣服上,如果不用熨斗一遍一遍熨死那些卵,等它长大一点后会钻进你身体里,你却甚至可以看到虫子在你的皮肤下面蠕动……”
知道非洲自然条件恶劣,没想到恶劣到如此程度,李晓蕾听得有点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