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发现,有陈锋在场,喝闷酒变成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倒不是说陈锋不捧场,而是陈锋那副气死人的做派让文白不自觉地就大倒胃口——想想看,当你苦恋无果,正准备借酒浇愁的时候,对面陪你来的那个人却不但对你各种冷嘲热讽,还当着你的面公然勾搭女服务员,勾搭完一个还不算,还要和另外几个一起聊起来,你的酒,怎么还能喝得下去?尤其连这酒都是最最不讨喜你喜欢的日本清酒。
兴致大灰的文白闷哼一声,拍了拍桌子,大声喊:“服务员,买单!”
彼时店里很空,几个服务员都围着她们这一桌,隔着几步距离和陈锋打情骂俏似的聊天。然而文白买单的要求却没被她们中的任何一个捕捉到,反而是在花丛里游刃有余的陈锋听到了文白的声音,对那群人比划了一下,那帮子老老少少的女人立刻就笑得花枝乱颤地过来让文白付账了——一千八。
文白一口气没吸上来,差点又翻了个白眼:“就点了两个套餐,一瓶酒,一千八?!你宰人呢!”饭店没有这么开的!
服务员看在她和陈锋是一波过来的份上,用比平时要热情几分的嗓音说:“小姐,是这样的,我们是高档日料店,而且您刚才点的那瓶清酒是日本进口的,单酒就要一千多,您不信,可以看详单。”她勤快地把小票送过来,一项一项指给文白核对,唯恐陈锋对她们店产生不好的印象,陈锋露出一个酒窝、一颗小虎牙对着她撒娇似的一笑:“这么贵呀,没有折扣吗?”
“有有有,九八折,不,给你九折…”服务员被陈锋的笑容迷昏了头,明知道她是女的,还是情不自禁地给予了最大的方便。可惜气坏了的文白咬牙切齿地喊:“谁要你的折扣?原价付!刷卡!”驾照被扣以后,她厚着脸皮跟老头子要了点钱,又从萨瓦迪卡挪了一点,资金上还算凑合。
服务员头一次看见主动不要折扣的,看怪物似的看了文白一眼,又对陈锋歉意一笑——她是很想给折扣的,奈何文白自己不要。
陈锋对她一笑表示理解。文白看不得这小□□在那里装好人,大手一挥,付了钱,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回头问陈锋:“你刚才…是不是给了她一张钱?”
陈锋笑眯眯:“在账单里抵掉了,就当我和你aa吧。”
文白皱着眉头:“我刚刚没看到抵扣项。”
陈锋回身拿过单子,纤长的手指溜溜溜溜地伸出去,指着最后一栏的1801:“我刚给的一块,这不是抵了吗?”
文白:…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出了饭店,吃得饱饱的陈锋伸了个懒腰:“酒吧还没开门,要再去哪转转吗?”
文白被她问住了,茫然地左右一看,发现晚上人虽然多了起来,这条街上的萧瑟意味却越来越明显了。像是街上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和她有关。
文白觉得有点凄凉,不自觉地吸了下鼻子,然后背上就是一暖,陈锋把她剩下的那件外套也搭在文白身上了。
文白:“一件外套就想讨好我?想得太美。”
陈锋:“我不是想讨好你,只是同情你而已。”
文白大怒:“…劳资不需要你的同情!”
陈锋笑笑,没说话。文白被她无视,更加恼怒,一步跨到陈锋面前,叉腰而立,活似收保护费的小混混:“你你你给我站住。”
陈锋很无辜:“我一直就是站住的。”
文白:“…少特么油嘴滑舌,我问你,你为什么同情我?我有什么值得同情的地方?啊?!”
陈锋摇摇头,伸手指着后面:“咦,有家酒吧开门了诶,你要不要进去坐坐?”
文白哼哼一声:“你不要妄想骗我,我是这条街的常客,酒吧的开门时间我能不知道?”
陈锋微微笑:“你是常客,那刚才还直接带我来这里?”
文白气急:“我我我就是打算来吃饭然后在逛逛的,做什么都讲究个准备,知道不?喝酒也是,要吃饱了,散散步,换了心情,才能去喝,不然就没有喝酒的意境了,懂不懂?”
陈锋做作地叹了口气:“不懂,不过那家酒吧真的开了,而且好像有人开始排队的样子,你确定不要去先占个座位吗?”
文白被她说得将信将疑,试探着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最里面果然有家新酒吧开张,大概是在做活动的关系,门口已经开始排起了队。
文白哼了一声:“劳资有钱,大不了多出点钱进去——说,你同情我什么?”
陈锋一摊手:“其实你也真没什么值得同情的,也就是除了钱什么都没有,跟家里人没法沟通,身边也没个真心的朋友,追了多年的女神转眼又跟认识才十几天的女*丝好上了,好多人比你惨多了,你真没什么值得同情,一点也不值得同情,真的。”
文白:……
陈锋:“哦,对了,我才想起来马上要圣诞节了,怪不得街上这么多人,你确定待会能进去?我看现在队伍已经越排越长了哦。”
文白:“别说现在,就是晚上十点,我也照样能进去!”她是什么人?区区金市,还有她玩不转的地方?哼!
陈锋:“你确定就好。”
文白:“哼,你这么小瞧我,我今天偏偏要给你看看我的手段!我今天还就要等到十点再进去了。你,带我回金湖,我们先去湖边逛逛去。”
陈锋:“…那个,在去之前,能先陪我去买件衣服吗?”
文白:……
陈锋:“虽然我经常锻炼身体倍儿棒,但是在这种天气只穿毛衣骑电瓶车是不是有点夸张?我可是女孩子啊。”
文白:……
陈锋:“或者,你把我外套还给我?反正你也不值得同情,所以我也不必继续借你外套了对不对?”
文白大概是气过了头,忽然间又冷静下来了:“陈锋,其实我挺同情你的。”
陈锋挑眉表示不懂。
文白冷笑:“我觉得你能平安活到这么大,没被人打死摔死踢死毒死也没被拍艳照爆菊花泼硫酸下汞毒大卸八块五马分尸,真是不~容~易啊。”
陈锋淡定地笑了:“哪里,哪里。过奖,过奖。”
文白:…我真的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枫林大道边上也有购物的地方,陈锋带着文白悠悠闲闲地逛过去,进第一家店的时候文白就看上了一件羽绒服:“这个不错,你要不要试试?”
陈锋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下那件衣服,伸出手指摇啊摇:“太短,不保暖。”
文白于是转向另外一件:“这个呢?”
陈锋:“太长,不好看。”
文白:“…那那件皮衣呢?”
陈锋:“我这么弱不禁风的身材,你居然叫我穿皮衣?不行。”
文白:“…风衣总行了吧?跟你这两件很像的。”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低头一看,发现陈锋给她的两件风衣是一模一样的。
陈锋在她低头的时候就看穿了她的想法,等她抬头望向自己的时候吊儿郎当地歪了头:“我有四件一模一样的风衣…”
文白:???
陈锋:“…一个月穿一件。”
文白嫌弃地看她:“…你不会一个月才洗一次衣服吧?”虽然是冬天的大衣,可是一整个月天天都穿,难道一次都不要洗吗?
陈锋笑了:“这衣服都买了6年了,从来就没洗过。”
文白:“…服务员,给我把这件这件拿来,拿我的码!”
嚷嚷着要买衣服的陈锋很快就成为了陪衬,突发洁癖的文大小姐在这家店一口气买了3件外套,然后购物之魂熊熊燃烧,扯着陈锋在周围逛了一大圈,获得了不下10个购物袋,直到商店全都关了门,才想起一个现实的问题:她们只有一辆破电摩,这些衣服根本没处放。
陈锋:“…要不,你先回去算了?叫个出租车。”
文白:“不行,说好了要喝酒的。”虽然说大肆购物之后,她没有那么难过了,可是酒还是要喝的,不喝怎么能让陈锋见识到她文大少的财大气粗、神通广大呢?
陈锋:“…随你,那我可不再帮你拎东西了。”
文白又怒了:“又没让你拎!”
陈锋默默地把手里的几个袋子递出去,每一个袋子都是经过紧密压缩塞了起码两件套的。
文白:“…那个,我付你钱,你先提一下。”
陈锋:……
文白:“等下进去我请你喝酒啊。”
陈锋瞥了她一眼:“你先进去再说。”
文白一转头,发现街上忽然就挤满了人,每家酒吧门口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奇装异服的排队人群甚至堵住了街道,搞得不像圣诞节,倒像是万圣节似的。
文白:“…这有何难?”穿过路口,走到人堆面前,选了位置靠前的一个人:“喂,你,我出100块,买你的位置,换不换?”
那个人用神经病似的眼神看文白,牵住了女朋友的手:“不换。”
“1000!”
他女朋友抢先探出头来:“换!”
文白得意地转头,刚想对陈锋显白一下,就看见陈锋已经站在了栏杆立面,远远地对她招手。
文白匆匆付了钱,换了位置,就算是这样也等了好一会才进去,一挤到陈锋身边就愤愤不平地骂了一句:“靠,你怎么进来的?”
陈锋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你不知道一般酒吧都有女生通道吗?队伍里女的比例越高,进得越早。”她这队女性比例高达100%,非常顺利地就进来了。
文白:“我知道,但是,妈的,劳资的钱…不要紧,劳资多的就是钱!哼!等等,他们居然相信你是女的?!”
陈锋看她的眼神就像看白痴:“我把身份证给他们看了。”
文白:……
文阔少一边在心里暗搓搓地心疼自己那丢掉的一千块,一边财大气粗(人傻钱多)地使出刚才的手段,跟别人换了个卡座,点了一瓶伏特加,把酒一倒,递给陈锋,却被她拒绝了:“我还要开车呢。”
文白嘲讽她:“骑你那破车还怕违反交通法?”
陈锋斜眼:“…那我喝醉了,带你回去,你敢坐?”
文白:“…劳资打的!”口里这么说,到底是没有再劝,自己闷闷地干了一大口,转头一看,边上人潮涌动,恨不能把人挤成纸片,而她这里一个沙发上只坐了两个人,桌上也只有孤零零的一瓶酒,看着好不凄凉。
文白轻哼一声,端着酒杯起身,陈锋也随之起身,文白瞥她一眼:“你又不喝酒,跟我下去凑什么热闹?”
陈锋笑笑:“不喝酒,还不能找乐子吗?”
文白上上下下地把她看了一遍,鄙视地说:“酒吧里和饭店里可不一样,没有钞票,(再漂亮)也泡不到妞的,你死心吧。”
陈锋笑而不答,文白想到待会自己身边围绕着一群姑娘,而陈锋却一无所获的场景,忍不住幸灾乐祸地一笑,自顾自地下了场,很快找到了一个目标,老练地凑过去,几句话就打得火热,往常文白勾到一个就差不多了,今天特地要显摆,和这个说完,找个借口,又往另一头钻,来来去去,不多一会,倒也给她凑齐了三个,文白把她们全都带到卡座上,一边喝酒划拳,一边乐颠颠地用眼角余光扫视舞池,找了半天,连陈锋的影子都没看见。
一定是躲到厕所里去独自舔舐伤口了!文白如是想,杯子一斜,旁边一个女孩机灵地倒了酒,文白对她一笑,仗着酒兴,公然就亲了她一口。女孩大概误会了这意思,立刻就从酒杯里吸了一口,公然地就要喂文白——这职业化的*举动令文白皱了眉,又不想打发了她导致围绕自己的女生数量降低,又不想接受这口酒,纠结了大约1秒,忽然听见酒吧里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声浪比刚才响了起码两倍,而且整齐划一,像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出现。
文白连忙假装看热闹,把头转向舞台,却看见陈锋不知道从哪弄了一把吉他,摇摇摆摆地上了台,对着台下鞠了一躬,一拨弦:“大家好,是我和我女朋友认识5周年的日子,我想唱首歌给她听,希望她能喜欢。”她把头转向文白,隔着人群对这边诡异一笑:“小白,我知道,我有很多缺点,常常会惹你生气,所以在这里,我想对你说声,对不起。我不该阻止你买那件衣服,就算那件衣服的价格够我一年的工资也不该。我也不该拒绝你来酒吧玩的请求,更不该为了省钱,只点一瓶酒。”连灯光师都信了她的话,瞬间将灯光打到这边,卡座之中,文白左拥右抱的形象被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众人面前,女人抱女人的场景已经算小众,女人抱三个女人的场景就更刺激。周围的人爆发出一阵议论声,好像现在才发现这里有一个拉拉似的。
文白心里一万头羊驼狂奔,想要站起来解释一句,刚才要喂她喝酒的女孩劈手就给了她一个巴掌:“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抬头、起身、飞快走开,连文白刚才给她塞的几张毛爷爷一起消失在人海中。
另外两个虽然没有这么夸张,但也纷纷起身,眨眼间就和文白划清了界线。
文白:…劳资今天日了狗了…她有些慌乱地环顾四周,虽然那三个女人已经走了,周围人鄙视的眼光却依旧聚集在她身上,哪怕文白从小到大都已经习惯了人们的关注,在这种目光下也有点受不了了。她低下头,飞快地发了条短信给陈锋:快停下,算我求你行不行?
在台上调音的陈锋低头看了一眼短信,微微一笑,自顾自地弹起了吉他:“亲爱的…”
文白:…卧槽,要死要死,欸,不对…
文白囧囧有神地抬头,望着舞台上的陈锋,这厮顶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半跪在台上卖力地弹着吉他唱着歌,俨然一副情圣模样,然而唱了半天,没有一句在调上:“…你慢慢飞…”
5分钟之后,再也没有人关心文白怎样,所有人都愤怒地呼喊着,把陈锋给赶下了台。
10分钟之后,陈锋和文白两个人一起被酒吧赶了出来。
15分钟之后,这条街上所有的酒吧都得到了消息,拒绝一名娃娃脸的英俊女子和一个非主流打扮的漂亮女子进入。
半小时之后,走得精疲力竭又酒劲上来的文白坐在小电摩的后座愤怒地掐陈锋:“你特么一晚上都在拆我台是不是?!我跟你有那么大仇吗?啊?我特么不就是想来发泄一下嘛!你信不信劳资找人做了你!”
陈锋任由她掐住,转动油门,半回着头斜着眼笑嘻嘻地问:“还想欧景年吗?还想我们就换个地方玩?”
文白怔了怔,松开手,陈锋一加油门,小破电摩伴随着她破烂的歌声呼啸着冲了出去,间或夹杂着文白撕心裂肺的怒吼:“闭嘴!”